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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定风波(3)

凤鼓朝凰(上) 作者:沉佥


一路往南,直到了城南一间酒坊。

殷孝对那酒坊主人道:“主人家,我们要买酒。”

那主人端着笔笑道:“新出窖的竹叶青,数十年的猴儿酒。不知壮士要哪种?”

殷孝却嘿嘿冷笑一声,“这腻儿吧唧的咱喝不来。咱只要你地窖下头那几大缸子‘咸酒’!”

他此言一出,那酒坊主人顿时脸色大变,忽然一抬手,猛地将柜上一只瓷酒觞砸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几个带刀持械的伙计呼啦一下围上来。

那酒坊主人趁乱想要脱身。

殷孝眼疾手快,大掌扇风,拍在那主人后颈,一抓一拽,眨眼已锁上咽喉,将之摁在墙上。

他一言不发,没有半句威胁,但那样的气势与骁勇已在瞬间将一屋子人全震在当场。若说他能一下将那酒坊主人的脖子拧成两段,也没人敢不信。

刘祁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殷孝说要买酒时,他还兀自疑惑,待到此时,才真正明白过来,莫非那卢杞将盐化成了水,装进大酒缸,藏在酒肆?难怪他怎样也查不出,原来这些盐竟早已不是盐了!他当下发令,拿下此间酒坊,果然从窖里搜出几大缸咸得发苦的盐水来。

那主人见大势已去,腿一软,便招供出来,称是拿了钱财,答应替人保管这几大缸子盐水,但再要逼问托货的是谁,他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祁勋又惊又叹,去看殷孝,却见殷孝已提刀走了。

“殷……殷将军!”刘祁勋忙追上前去,不由得唤了一声“将军”,拜道,“多谢将军大义相助!”

殷孝冷冷地道:“告诉白弈,殷某是为皖州无辜,烧寨之事迟些再跟你们讨还。”

刘祁勋呆了一呆,急道:“将军误会公子了,那……那放火的事,是末将一时糊涂……公子向来敬重将军,怎可能——”

殷孝闻言,瞥刘祁勋一眼,也不待他说完,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留下刘祁勋一人,话到一半,又不好再追,只得尴尬在那儿。

此时天光已大明了。凤鸣湖一夜的寒气凝作水露,从花间草畔滚落。

墨鸾这才觉得身子终于在冬日微薄淡洒的阳光下恢复了些许暖意。

她就这么待了一日一夜,所幸还有一座屋顶,一张软座,否则,怕是早僵了。但面前卢杞那一刻也未放松过的杀箭,依然让她手足冰凉。

她也不知哥哥那边是否顺利,亦不知叶先生、刘中郎情况如何。不知前路不知止息地等待着,如同煎熬,令她数度险些溃守。她于是不断地默默念着白弈,她不能放弃,不为旁的,为他也要坚持下去。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念着念着便觉得暖了,宛如有一股坚实力量在心底涌动,支撑着她的执著。

可如今一日已然过了,若再不做个了断,卢家见不着卢杞回去,一定会断盐。

她看着卢杞冷硬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已,可此时此刻,她能做什么?

她正苦苦思索着,猛地,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溜小跑到了近前。

卢杞一见那人,神色立变。那人面带焦色,上前对卢杞耳语几句。卢杞眸色愈加震颤,竟猛地拍案站了起来。

墨鸾惊得眉心一跳,却见卢杞按在桌案上的五指都泛起了青白,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卢杞反而笑了起来,“一斗盐八钱,卢某跟盐打了一辈子交道,难得见着几回这么太平的盐价。”他笑着已将袖中暗箭卸下,当着墨鸾的面抛一旁去,道,“小娘子将契文拿来吧,卢某签就是了。”

墨鸾怔了怔,渐渐安下心来。

卢杞这个台阶下得如此顺溜,想必是哥哥他们诸般事宜都办妥了,让卢氏管家前来通报。她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着是该说些什么,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幸亏卢杞也不愿多待,签了契文便领着仆人和管家而去。墨鸾看着卢杞走远,回想一夜对峙,彻底松懈下来,反而浑身无力,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那卢杞径直出了梅苑,一眼便看见叶一舟和刘祁勋领着一路人马守在苑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惊叹又是恼恨。他冷冷笑了一声,“凤阳侯府果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有如此胆色,卢某甘拜下风。”言罢拱手拂袖而去。

一旁刘祁勋闻之一愣,回头问叶一舟:“他方才说什么?”

叶一舟诡秘一笑,“自然是夸赞主公之女。”

刘祁勋一惊。主公哪里来的女儿?公子又几时有过姊妹?他跟随公子多年,可从没听说这等事情。他不敢说公子对他刘祁勋有多么推心置腹,但若是公子有什么事情不让他知道,那必然便是公子不想让人知道。麾下弟兄们早有默契,不看,不听,不传。可那姓卢的又如何?他看一眼叶一舟,叶先生行事无常,他实是摸不准先生打的什么主意,忽然间,顿觉有些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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