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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沧桑(2)

花褪残红青杏小 作者:南适


也许是命运故意和我开玩笑,就在我飞赴工作地点的途中,路过大西洋时,飞机失事坠毁。虽然曾想过死,这一次却是真的死了。世间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不再是我爸妈的女儿,也不再是我姐姐的妹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奋斗了,我的心突然像被揪起来似的。

孟婆汤终于到手了,我却犹豫了。端起它,前世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涌现在眼前。这一刻,我突然想起普希金说的:我们的心总是憧憬未来,现实却总是让我们悲哀。相信吧,这一切将转瞬即逝。而逝去的一切,终将变得可爱。是的,一切都将变得可爱——那些人,那些事,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包括我自己,在我要告别这一切的时候,我原谅你们了。我一饮而尽,跑到桥上准备投生。

等待投生的队伍慢慢蠕动着,下一个人就是我了。这时,我听到有人大惊道:“怎么?那个在大西洋坠机的人,她喝孟婆汤了?”

“是啊。怎么了?”

“糟糕,我忘了和你说,坠机的地方具有很强的干扰性,凡是从那儿来的人都要另加一包药粉,否则孟婆汤不会发生药力。”

是说我么?我正要问时,身子被猛地推了一下。忽忽悠悠地,我便带着这颗千疮百孔、对任何人都充满戒意的心落下了桥。

重见天日后,我就知道自己无法彻底重新来过了,我前生的记忆都在。但既然环境与以前截然不同,我就当原来那个我真的死了。所谓“佛不度人人自度”,我希望这一世能忘掉伤痛,重新来过。我不要什么功名利禄,我只要慢慢地停下脚步,好好地看看风景。清清淡淡的,在这一世结束的时候,能够对自己笑着说:我好了。

生活是如此悠扬,淡淡的,我喜欢。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我想我会好的。但命运总是和我开玩笑,一切转瞬即逝,我又被推入命运的十字路口。

九岁那年春天,爹爹和娘亲出海打鱼,遇上风暴,再也没有回来。举目无亲,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一个九岁的女娃儿。在那个时代,男童都没人雇了,更何况女童。宋朝没有社保,这种情况要么靠族里接济,要么靠别人收养。因我是女孩儿,收养就别想了。靠族里接济嘛,我也吃了一阵百家饭。渔民的生活并不如书上写的那般浪漫,多数是非常穷的,百家饭吃多了也成问题。几经思考,我还是决定先服从环境,等长大了再寻事情做。

乞讨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可真是难。试想有几个人不需要锻炼就能练摊儿?乞讨需要脸皮厚,挨骂受白眼都是小事。为了讨饭,我低下了自认为高傲的头;为了讨饭,我越来越熟练地屈膝下跪。我在心里说,见相非相,我仍是我。跪就跪,总不能拿了自尊当饭吃。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村子周围乞讨,每天晚上都回家。后来,在海风的侵蚀下,土坯作壁、茅草作顶的房子越来越破。终于,在一次大风过后,房顶被掀翻了,我无钱请人来修,便收拾了家里仅剩的东西,往南走去。我一路走,一路讨,希望能靠乞讨长到大。我对自己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就这样,我风风雨雨地过了一年。

十岁的夏天,我乞讨到了湖州。湖州是个丝麻之乡,以湖笔闻名天下,富庶安详,文风颇盛,一派小桥流水的江南景象。我抓了两把皂角,洗洗打结的头发,然后编了个小辫子,又理了理衣服,准备开始我的湖州第一讨。

按照我的经验,讨饭不能上大户人家,除了容易碰见恶奴外,大户人家一般会养狗,那狗比我还高,森森白牙,一副吃人的样子,看着心惊胆战。我在街上走了几趟,选了一张不起眼的小门脸——多少年后,我无数次想起来的小门脸——抬手轻轻地叩门。那时我尚不知道,我这一叩门,影响了几个人的命运。

等了半天,不见开门。没人?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可是我的湖州第一讨呀,难道预示着我在湖州不顺利?不行,我得坚持再敲。我比较迷信彩头,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讨个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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