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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遇人(4)

花褪残红青杏小 作者:南适


刚住下来的几天,我的病并不见减轻,虽然方丈让人给我熬了药,但也不见好,头还是晕,肚子还是痛。后来慢慢地才开始好转。但随着病的好转,我的担忧也开始多了起来。生病是一件坏事,但病好了,意味着我又要继续流浪了。这一年风餐露宿的辛苦,实在让我害怕,想想渺茫的未来,我的心便沉了又沉。

一天晚饭后,我照例躺着听和尚诵晚课。我越来越喜欢诵经之声,每次听到都觉得心里很纯净,也很坚定。前世所受的苦以及今生所受的难,有时让我很怨恨,但听了诵经,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心即佛,要苦要乐,全在一心而已。正听着,忽见那少年走了进来。咦,今天怎么这样早?

我起身向他行了个礼,他也稍稍欠身行礼。我扫了一眼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不怎么高兴啊。我顿了顿,“少爷,您用过晚饭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沉道:“没有。”然后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你不用管我。”

听意思是没吃。我往外面看了看,也是,我的饭都是讨来的,更何况他的!可他也不能饿着呀。

我站起来说:“少爷且坐着,我去看看寺里可有余饭。”我故意把“剩饭”说成“余饭”,以免引起他心理上的反感。

“不用了,你躺下吧,我不饿,也不想吃。”

我看了看他,一脸的阴沉。罢了,我不惹他,再说也讨不到饭,于是我又坐了下来。

两人呆坐着,柴房一径安静,外面花影扶疏,诵经之声随着夜风从窗口涌进来。我瞄了一眼那少年,他似乎也在听诵经之声。良久,只听他长叹一声。

我鼓起勇气,“少爷似乎有心事,不嫌弃的话和我说说。我虽消解不了,说出来也好。”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安心躺着吧。我这两天也算有地方可去了,以前,也都是一个人。”

“受人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司杏虽无能,但愿意做个听客,少爷如不嫌弃,说出来也许和司杏有个商量。”

“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看了看我,然后又说,“原来你叫司杏。”

“啊,是。我出生时正赶上杏花开了第一枝,所以我爹就给我取名司杏,说是也沾沾贵气,结果还是没什么用,八岁时父母双亡,我便没了家。”

他点了点头,“我也是。我姓萧,生时正赶上江水初退,我爹爹就唤我做萧靖江,期望我有平江之才、退潮之运,可是现在……”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往下说了。

我接过话来,“少爷也不必这样说,其实名字仅仅是个代号,无甚意思,还得看个人努力。再说了,也许我们不叫这名儿,连眼前这般都不如呢。”我有心逗他笑,说了个不怎么高明的俏皮话。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点笑意,“你倒会说。”

“少爷……”我刚开口,他打断了我,“你不必叫我少爷,我也不是哪家的贵公子。你就叫我,叫我……”他沉吟了一会儿,“叫我萧公子吧。”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其实,这萧公子我不想再做了,也不想再待在这家里了。”他脸上浮现一抹受辱的表情。

“公子心要放宽,莫要赌气。有家总比没家好,像我这种无家可归之人,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家,我有。可和你又有什么不同?哪里算个家!”他缓了缓口气,问道,“你读过书?看你的谈吐,并不像寻常的叫花子。”

“公子见笑,上过几年学而已。”我当然不能说我是硕士毕业。

“读过书怎么成现在这样子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没了的?”

我原原本本地把我的家事、我流浪的经历说给他听。

他一边听,一边点着头,最后感叹地说:“人生在这世上真是受苦。”

悲观主义者?我刚要出言相劝,只听得他继续说:“我爹是府里的衙役,我有一个姐姐,我家虽不宽裕,日子倒过得去,只是我很小时母亲便过世了。原本已是不好了,偏偏我爹又娶了一个。”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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