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6)

巴勒斯坦之恋 作者:(美)乔纳森·威尔逊


扫德已露宿五宿,有时在城市的犄角旮旯,有时在干涸的水池或空水缸里,书包就是他的枕头,白天他则躲在教堂阴暗的角落,或在外游荡,黄昏时分他会从这个摊儿偷只水果,从那个摊儿窃块面包。现在,他终于回家了。到家时,还未破晓,他从晾衣绳上扯下件干净衣服,溜进屋,把书包藏在床垫下。他的宝贝书籍,他本该几天前就把书全部销毁,但他下不了手。刚才他已从兄弟们的卧室里拿出了山羊皮水袋,他用尽可能少的水擦了擦脸和满是淤泥的手臂。关前门时,他听到母亲在床上翻了个身。

扫德也在打水队列中跟着人群往前挪。他想他最好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警察一定在找那些或躲躲闪闪或仓皇逃窜的人。关键是不可能有人看到他慌慌张张跑下山,顶多是瞥见一眼,对此他很有把握。他还在市场和他熟识的几个小贩打了招呼,然后没事儿人似的继续走他的路。他嘴唇焦干,眼睛也因缺觉灼痛难忍。

在一张“立顿茶和果子露”的广告牌下,他看到两名警察朝他走来。他本能地想跑,但他知道突然异动,只会立刻引起警察的注意。他屏住呼吸,面朝右侧摊位,脚挤进打开的香料包间,似乎他能遁形于小豆蔻与黑胡椒里。有那么一刹,他似乎听到他们叫他的名字,但那一声“扫德”从他身边飘过去,黏在了别人身上——那个戴红色塔布什帽的摊主,或咖啡馆里闲坐的画家——要么那声“扫德”就是被吸到石头缝里了,或是被头顶上市场间的一线蓝天吞噬了。 

自从11年前,克施在贝斯沃特犹太会堂行过必须的成人礼犹太男孩儿13岁生日后举行的宗教仪式,标志其已经成长为能够承担责任的男子。后,他就再没进过会堂。克施的父亲是迫于妻子及岳父母家的压力才出席了成人礼。整个仪式进程中,他一直在开玩笑,下午在摄政公园散步时,他还在开玩笑。如今克施人在耶路撒冷,无数次地进圣城,却从未踏进任何犹太圣地的门槛。他去过很多教堂和清真寺,几乎都是跟着罗斯去的,罗斯就圣墓教堂上画有十字军东征纹样的门楣以及哈兰壁画上令人惊叹的阿拉伯花式做了演讲,克施则装出一副对上司演讲感兴趣的样子。他现在怀疑自己远离会堂是刻意要表明中立。他并不怎么遵守犹太律法,但对这里的人而言,他的宗教是他最显著的标志,哪怕对克施来说这不过是个名义。

克施踏入的这间屋子,不论外观,还是给人的感觉,都像是狭小而潮湿的酒窖,最多也就能容纳二十来个祈祷者,一层薄帘将女人们隔在狭窄憋闷的一角空间。在那阴冷的角落里,虔敬者的妻女们可以听到,却看不到他们的男人在做些什么。圣殿采光似乎仅靠一扇窗,虽然也有几道铅笔线似的光柱从屋顶小洞射下。

索尼菲尔德拉比坐在约柜前,约柜很粗糙,简单的一只木箱,挂着黑色天鹅绒帘。在他身后靠墙立着一张黑色大理石桌,桌上摆满经文匣、祈祷巾和祈祷书。三排木钩,一件黑色外套和一顶黑帽挂在木钩上。

看着克施走近,索尼菲尔德敲了敲脑袋。克施一进屋就摘了帽子,现在赶紧戴上。克施朝左右看了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拉比近前。

“很抱歉打扰您。”

拉比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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