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玛吉之家，露妈妈说：“雷蒙德，我们先去镇上律师事务所，然后回家。”说着，她竖起冬衣外套领子，围住脖子，接着说：“今天早晨可真够冷的，刚才在孤儿院门前看到的那一幕，我感到车轮滚动，但路途难行。明白我的意思吗？雷蒙德。”接着又改口，说：“也许我是在说我自己。”

我回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露妈妈。拿我来说，童年被人遗弃，是捡破烂的给了我生命，玛吉的女儿将我养大，与一群孤儿为伴，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虽然我穿的是烂鞋，但毕竟我还是在玛吉之家获得了阅读证书。”我接着又说，“露妈妈，你呢，和我完全不同，你的生活也不容易，却愿意收留我，很高兴遇到你，很高兴与你在一起。”

听我说完后，露妈妈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然后微笑着说：“雷蒙德，伍德兰山人会喜欢你的。你这样一个穿着尿布就被遗弃的，从破童车里爬出来的人。认识你，他们会很高兴的。”露妈妈弯下腰，拿起我的行囊。“我们出发吧。”她说着，又问我是否感觉暖和了一点？我点了点头。随后，我们一起顺路前行。外面很冷，寒风飕飕，满地是雪，空中还飘洒着片片雪花。虽然穿戴着厚实的外套、橡胶套鞋、护耳罩、暖和的手套，但我仍然在想，要是我有魔法，我可按动开关，关掉冬天，而且只要我感觉不舒服，就不再打开。一路上，我对露妈妈刚才在玛吉之家门外所说的话，感到好奇，便问她：“露妈妈，‘车轮滚动，但路途难行’是什么意思？什么车轮？” 

“雷蒙德，我刚才说的‘车轮滚动’，意思是，比起其他人来，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露妈妈接着又说，“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一个车轮在我身边滚动。那时我还在大平原，快到四十岁了。那该死的车轮在对我说话，那声音，我可从未听到过。简直难以想象！”接着，她又说，“一个车轮竟然开口说：‘跟我来，我们离开大平原，去寻找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个在旧式乳酪农场抱着小狗的小男孩。’”露妈妈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个该死的梦至今萦绕着我。”说着，又问我：“雷蒙德，你做梦吗？”

“是的，但我总是做相同的梦。梦中，我把伙伴们关在屋里，叠成人堆，然后坐在人堆上面。杰拉尔丁说，做这样的梦是个吉兆，兴许预示着将来我比其他伙伴更有前途。我们一起聊梦，一起聊伙伴们的餐桌。”我对露妈妈说，“伙伴们都认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旦醒来，多半记不住梦境。”

“律师事务所快到了。”露妈妈接着又说，“我们再出来的时候，你就没有必要心急火燎地，四处找寻你的父母。家，会有的；亲人，也会有的。”  

我们走进位于维纳大街的一家临街商铺，外面挂有“法律代理”的招牌。屋内墙壁刚粉刷一新，靠墙有两车书，可以来回移动。室内铺有破旧的木质地板，屋子中央有煤炭暖炉。律师是一个黑人，身材高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得出他正在等我们，因为我们进入正门时，他面带微笑，伸出手做出欢迎的姿态。他在靠窗临街的小书桌前面，放了两把折叠椅。我们三个人坐了下来。露妈妈代我说话，并在法律文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露易丝·贝丝·沙里奥。随后我也按要求在她的名字下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雷蒙德·沙里奥。律师在文件上盖上印戳，说，他会把收养协议归档，我们可以在中午或方便的时候到他办公室来拿协议副本。他绕过办公桌，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同时把另一只手放在露妈妈的肩上。“现在你们是一家人了。”律师说道，“祝福两位有个完美的家庭。”

出了律师事务所，我和露妈妈站在维纳大街第十八街区拐角，等简便公车，但是这条街很少有简便公车。露妈妈弯下腰，一手提起包袱，一手搂住我的肩膀，开始一起走路回家。她没说要走多远。但走了一会儿，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等一等简便公车，因为我知道从律师事务所到伍德兰山不是三级跳。我们好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早晨，一路上不断地轮流换手扛我的包袱，一边顶风冒雪地相依前行。街上行人不只我俩。此时正是寒冬，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始终不肯露面。虽然我穿着厚厚的冬衣，但刺骨的寒风冻得我鼻涕长流。当时多么期盼太阳出来，有一个好天气。露妈妈一路上给我讲起了她为我准备的晚饭。她告诉我说，姓氏，在我这个年龄，对我来说并没多大意义。但等我长大一点，特别是上学后，就会习惯人们叫我的名字了。“不过，”露妈妈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