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里什么样的话题都会谈到。哥哥姐姐读报纸，上面有连载的小说。我听他们谈论蒙着面纱的贵妇，可怕的秘密，致命的激情。甚至爸爸有时也会讲到一些不负责任的男人，爱上放荡的女人。他们要是不遂心，便拿一把左轮手枪，把自己给崩了。但最令我着迷的，是一个男人的故事。他听说很远的地方有个妓女，要价四百个盾，便去找她。她呢给他准备了一只黄金的沙发。接着他光着身子挨她坐下，她也是赤裸裸的。可是，突然间，他的祈祷披巾的穗子竖了起来，打在他脸上。到最后，男人和女人都悔过了。他娶了她，那张罪恶的沙发变成了圣洁的婚床。

在我们家聚会的男人们在背诵《诗篇》后，总爱讲这个故事，这让我百思不解。男人为什么想找妓女？他们为什么要光着身子坐在一起？为什么他后来要娶她？我知道这些问题问也是白搭。父母总是同样的回答：这种事不是小孩子该问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可是时间慢腾腾地走着，我依然是个孩子。那些年过得可真慢。

就在这段时间，克罗奇玛娜街发生了一出悲剧。平常安息日早晨，街上安安静静的。店铺都关门挂锁。常在街中心游荡的年轻人无事可做，既不能抽烟，又不能赌博，也买不到吃的——没有柠檬、芝麻糖、甘草、巧克力点心或油煎饼。小偷的聚集地也关闭了。在这段时间，没人胆敢公开亵渎安息日。有的小偷和卖赃物的甚至还上会堂去祈祷。在吃安息日炖肉前的那段时间，克罗奇玛娜街上一片祥和宁静。

可是那天，街上人声鼎沸。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我跑到阳台上。失火了？那消防队在哪儿呢？巡逻队呢？还有水车、踢踢踏踏的马儿、水管、梯子和各种喧闹的机器呢？而且也没有看见黄澄澄的防护帽呀。不，这既不是火灾，也不是斗殴。那群人不是年轻小伙子而是些年长的男男女女。我叫住下面一个男孩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一个做鞋的小伙子喝了毒药。

“他为什么要毒死自己？”

“因为他在恋爱。”

在礼拜仪式前后，甚至就在礼拜期间，一群爸爸的崇拜者聚集在我们家，他们谈论的都是那个鞋匠。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他警告爹妈说，要是他不能娶她，他就会干出点可怕的事来：他们若不给他撑起婚礼的华盖，那就只好给他挖个墓穴……但爹妈也跟他一样犟。这对年轻人的生命充满了苦涩。星期五晚上，他和她到萨克森公园最后一次散步。早上，母亲去叫醒他，发现他已经死了。床边放着一小瓶毒药，桌上留着他星期五晚上写的遗言……

克罗奇玛娜街轰动了。女人哭泣着，绞着手，用围裙擦眼泪。男人们低声交谈。男孩们跑来跑去，打探消息。

每个安息日，我都要去面包师家取安息日吃的炖肉。这天面包房里像是遭了大屠杀。姑娘们边说边哭，诅咒那拆散情侣的疯子。一个妇女站在屋子中央，举着一只大大的安息日炖肉锅，哀叹着：“可怜啊！这么柔嫩的小树芽！他漂亮得像个伯爵！他一跨出门，整条街都给照亮了！”

是啊，爱的力量是强大的——爱不仅在遥远的过去，遥远的地方，有妓女准备好黄金沙发的地方。它也在这里，在克罗奇玛娜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