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夜急召(2)

七星宝石 作者:(爱尔兰)布莱姆·斯托克


她停顿了一下,我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说道:“噢,你无须感到惊讶。你可能没有见过男人戴手镯。我曾见过一个法官在宣判别人死刑时,他举起的手腕上就戴着个金手镯。”她似乎并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但不管怎样,这停顿的一刻让她缓和了一些,她声调平稳地接着说:“担心他流血过多死亡,我赶紧呼救。我拉响铃,又跑出房间尽我所能地大声呼救。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虽然对于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群仆人跑了上来,然后又是另一群,直到整个房间都被无数双注视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各式的睡衣填满。

“我们把我父亲移到沙发上。管家格兰特夫人,那个看上去从来只关注她自己的人开始查看这血来自什么地方。很快我们发现是他裸露的手臂在流血。靠近他手腕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像是刀划的,倒像被撕裂过的锯齿形状,看上去已经伤到了静脉血管。格兰特夫人用手帕包扎了伤口,并把它跟一个银制切纸刀紧紧绑在一起,血似乎马上就止住了。这时,我仿佛清醒了过来,至少一部分理智已经苏醒;我打发了一个仆人去找医生,又叫了一个去请警察。他们走后,我觉得除了那些仆人,房间里就剩了我一个,我搞不清楚情况,对我父亲如此,对其他任何事亦是如此。我强烈地渴望能有人来帮我。后来我就想到了你,想到那天我们泛舟湖上时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来不及细想,我告诉仆人赶紧准备马车,我自己则草草写了个便条给你。”

她又停住了。我不想说我此刻的心情。我看着她,我想她能理解,短暂的四目相接后她害羞地垂下了头,脸颊红得像娇艳的牡丹。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继续着她的故事:“医生到来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马夫到他家里告诉他后他就飞快地跑来了。他给可怜的父亲弄了一根专门的止血带,又跑回家去拿医疗器械了。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然后又来了位警察,报告给警局不久后督察就来了。然后你也到了。”

长时间的静默,我壮着胆子抓起了她的手。没再多说什么,我们打开门走向督察。他冲过来,边走边说道:“我已经亲自检查现场了,还发了封信给苏格兰场。罗斯先生,您知道这个案子太奇怪了,我想我们最好找来刑侦部门的专家。所以我写信叫道警长马上过来。您记得他的,那次在霍克森登的美国投毒案。”

“噢,是的,”我说,“我记得很清楚;除了那案子之外,我们还合作过好几次,他的敏锐和才能都使我受益匪浅。他的思维十分清晰。当我为被告辩护,证明我的当事人是清白的时候,我很高兴由他来反驳我们!”

“这真是极高的评价了,先生!”督察高兴地说,“我很高兴您赞同我的做法。”

我由衷地答道:“再好不过了。我毫不怀疑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和说法!”

我们上到崔罗尼先生的房间,一切正如他女儿所描述的那样。

有人在摁门铃,随后一个男人被引了进来。这是个年轻的鹰一样的男人,犀利的灰褐色眼睛,前额凸起,中庭饱满,像一个思想者。他打开了他随身提的黑包。崔罗尼小姐帮我们互相引荐道:“这是温彻斯特医生,这是罗斯先生,那位是德兰督察。”我们相互致意后他马上开始了工作。我们都等待着,焦急地看着他一步步处理伤口。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德兰督察全神贯注地盯着伤口,最后他把结论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看,左边手腕上有好几道平行的割伤或抓伤,好些地方还伤及到了桡动脉。”

他转向崔罗尼小姐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弄开这个手镯吗?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戴得这样松,完全可以顺着手腕掉下去;但是稍后病人可能会感觉好点。”这个可怜的女孩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小声答道:“我不知道。我——我是最近才搬来和爸爸一起住的,我不怎么了解他的生活还有他的思想,恐怕很难判断。”医生锐利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然后非常和蔼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但是请你不必这么悲伤。眼下我们可以不动它。我会承担责任的。要是以后需要把它解下来,用把锉刀我们很容易就可以办到。无疑你父亲把它弄成这样有他自己的用意。看!这上面还有把小钥匙……”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下来,弯下腰,接过我手中的蜡烛凑近那个手镯。随后又叫我把蜡烛举在同样的位置,他则从兜里掏出一个他调节过的放大镜。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他直起身,将放大镜递给德兰督察,说:“您最好自己看看。这不是普通的手镯。它是由三层钢制成的;看,这里是接缝。显然这东西不可能轻易就被弄下来,我们需要一把不同寻常的锉刀。”

督察弯下他高大的身躯,但是并没像医生那样跪在沙发边凑得那样近。他极小心精确地检查着这个手镯,慢慢旋转不放过每一个点。然后他直起身把放大镜递给我。“你看过后,”他说,“要是小姐愿意的话,让她也看看。”然后他开始详细地在他的笔记本上作记录了。

我做了点小小的变动。我将放大镜伸向崔罗尼小姐,说:“要不你先看?”她退了几步,连连摆手,激动地说:“噢不!爸爸没说过要给我看这个。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看。”担心她的话可能会冒犯到我们,她又补充道:“当然你们看看是对的。你们得检查所有东西,考虑所有因素;而且事实上——事实上我很感激你们……”

她别过头,我能看到她无声地哭了。我看得出即使她是如此担心和忧虑,但更懊恼她对她父亲如此的不了解;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在众多陌生人面前表露了出来。即使是男人也很难承受这样的窘迫。我想她应该庆幸没有女人在场——因为这种时候女人比男人理解得更透彻。

当我查看完毕起身后,医生又从长椅边走过来继续检查了。德兰督察凑在我耳边说:“我觉得我们有这样的医生真是幸运!”我点头同意,正准备说点什么附和他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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