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火塘夜话(1)

妇产科实习医生 作者:牛小咚


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进了寨,村里的妇女主任接待了我们,原来她得到消息后,早就做好了安顿我们的准备。寨子里男人的穿着与汉人无异,女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民族服装,少女以鲜艳,中年以素色,老年以青黑为主。妇女主任四十开外,穿着素花衫,布缀扣,精明干练,她要我们叫她阿朵。

阿朵说给我们安排住在一户宽敞干净的人家,一边说一边带领我们走在寨中的小道上。这时太阳落山了,时值夏末,在城里时还穿着单薄的衬衣,可来到这海拔高的寨子,一失去了太阳的光辉,空气立刻就变得清冷起来。我们感觉到阵阵寒意,裸露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一日之间,我们就从喧嚣的城市来到这古朴的山寨,似乎时光一下子就倒流了一百年。傍晚炊烟中的寨子宁静迷人,不过一天的劳顿使我们此刻只想找一个歇息的地方,美丽的寨景还是留待以后的日子去仔细品味吧。七拐八弯,我们走上了一户人家的石台阶,主人热情地迎出来攀话,很快把我们引向火塘。

阿朵和他们说话用土语,叽里呱啦地我们三个学生听不懂。好在主人一家都会汉话,和我们说话时也用汉话。原来这一户人家早就得了信,知道城里的医生要来,准备好了晚饭,正等着我们一起吃呢。

这时阿朵跟我们告辞说要走了,阿婆拉住她说着什么,看样子是款留她吃饭吧。阿朵露一口洁白的牙齿,柔柔地笑,好像是说吃过了,轻轻地挣脱了阿婆的手,慢慢走了。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我,对这一幕异常熟悉,淳朴的民风是天下所有乡村的共同特征。我看到我的两个同伴,这两个姑娘瞪着黑黑的眼珠,一脸茫然,城里长大的孩子是不知道个中滋味的。

火塘上吊起了铁锅,锅里炖着切成大块的腊肉,馋人的香气一阵阵飘荡开来。这时我感觉到饿了,再望一眼身边的两个同伴,她们的眼神也被锅里的翻滚吸引住了。一窜一跳的火光映照在她们书生气的脸上,竟也有了许多健康的红色,还没有吃这乡村的饮食,只是在这火塘边一坐,她们马上就变得红润起来,村姑起来。

我们端碗吃了起来,青菜、红薯粉丝都下在锅里烫熟了吃,蔬菜吸进了肉的肥油,使菜软而润滑,使肉烂而不腻。开始我们还吃得斯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直到吃得红光满面,直打香嗝儿。

小嫣奇怪地问:“阿婆,热天还有腊肉啊?”

我心里觉得好笑,她到现在才回过味来,知道吃的是腊肉了。

阿婆说:“我们的腊肉年头吃到年尾。”

一萍问:“过夏天也不坏啊?”

阿婆说:“不坏的,挂在火炕上,有烟熏着。”

我知道,这看似黑不溜秋的烟,实际上是保存食物防腐的好东西。农村人都知道,屋没人住,几年就会朽坏,所以有“人柱子”之说,实际上不是人撑住了屋,而是烟撑住了。原来木板壁木柱头的屋,一到黄梅雨天、六月暑热天,就要发霉生虫,而没人住时,门窗不开,空气不流通,更要加速朽坏。只要有人住在屋内,就要生烟火,而这烟火是熏干剂,是防腐剂啊。

所以,山里的人家,常年都可以吃到腊肉的,不用冰箱,而是用与冰箱原理相反的东西——烟火熏烤。

我从聊天中得知,这是一个大家庭。阿公阿婆年届六旬,两个女儿出嫁了,大儿子结婚后分家另过,二儿子新婚不久,便是坐在一起默默扒饭吃的小两口,还有一个幺儿,是个十多岁的学生娃,吃饭时腼腆地低着头,此刻正瞪着黑亮的眼睛望着我们。

这座房子真的很大,柱子又粗又直,木板厚实,都是深黑色,透露出年代的沧桑。我问:“阿公,这柱头是什么木料的?”

阿公说:“马桑木。”

“没听说过有这种木啊,是不是古时候的木,现在绝种了?”

“现在有是有,稀少得很!最大的只有碗口粗。”

“那为什么你家的柱头这么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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