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要革命,到南方去(2)

中国1927·谁主沉浮 作者:叶曙明


1895年,孙文第一次发现日本报纸把他称作革命党时,十分吃惊。他的同伙陈少白说:“做皇帝才革命,我们哪里是革命?我们只是造反罢了。”时间仅仅过去25年,在中国再没有哪个词比“革命”更时髦,更响亮了。

《易经》云:“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据后人解释,“革命”的“革”字,上为“廿”,下为“十”,含有“三十年为一世而道更”之意;而“命”则代表天命。中国人用“革命”对应英文的“revolution”,不无道理,在英文中,revolution既有大变革的意思,亦含有天体循环运行之意。似乎革命无论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总是和周期性的改朝换代联系起来,而被赋予“天道”的内涵。

辛亥革命本身就是一次改朝换代,但不仅仅是天子易姓,而是以符合天道的“民主共和”,取代无道的“皇权专制”。然二者如何在价值上对接,便成了令人傍徨与头痛的事情。直到“五四运动”,中国基本上处于一个政治权威的真空期。皇帝打倒了,传统的伦理道德、纲常秩序、价值信仰,失去了皇权的靠山,便再无往日的法力了。民国第一、二任总统,都是匆匆上台,又匆匆被自己的手下逐去。孙文在西南护法,亦复如是,使政治权威的失落,达到崩溃的边缘。

台上幕落暗场,幕后在忙忙碌碌地更换布景,而幕前的观众,却已经不耐烦地跳将起来,他们发现,这是一出无剧本、无导演、无监制,亦无固定演员的戏。中原逐鹿,捷足先得。于是纷纷登台,各显身手。思想的自由度、学术的自由度,反而空前大增。

知识分子肩负起在传统价值的废墟上,重新建构价值的任务。1915年,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从第二卷起改名为《新青年》),它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程炮。《新青年》面世之初,标榜“不谈政治”,以写“两个蝴蝶,双双飞上天”(胡适诗)一类白话诗为时髦,凸现了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启蒙色彩,而不是一场社会改革运动。这一时期的陈独秀,也是激情澎湃的启蒙思想家,而非社会革命家。

陈独秀,安徽怀宁人,前清秀才出身。1917年,北大校长蔡元培把陈独秀延揽入校,掌文科学长。新文化运动达至高潮,民主、科学高唱入云,白话文大行其道,掀起文学革命的大潮。

俄国十月革命成功,促使陈独秀迅速向左转。他断定非得以阶级斗争为手段,对社会从根本上加以改造,无法彻底解决中国积弊。他与李大钊共同创办了“专谈政治”的《每周评论》,便是改弦易辙的产物。

李大钊是河北乐亭人,时任北大图书馆主任,一位不遗余力的政治革命“吹鼓手”,与陈独秀并称“南陈北李”,是有名的美男子,生平除了革命,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一天可以抽上三罐纸烟。1918年底李大钊发表了《庶民的胜利》一文;1919年初又写了为俄国革命欢呼的《Bolshevism的胜利》,热情预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陈独秀之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受李大钊影响,也许更甚于受俄国革命的直接影响。

那个时代的学者名流,人人奢谈主义,但李大钊是第一个清楚地领悟到“主义”的政治动员作用,也是有意识把提出鲜明的政治口号,作为鼓动民众手段的第一人。尽管当初孙文搞同盟会,也提出过“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但那只是内部的盟誓,并没有成为社会流行语,威力已相当惊人。李大钊率先喊出了“打倒全世界资本的阶级”的激烈口号,足以把天掀塌了一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