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土必豪,无绅不劣

中国1927·谁主沉浮 作者:叶曙明


湖南是革命军北伐进入的第一个省份。

湖南的农民运动,从1925年初开始,以组织农民协会,争取减租减息、停征捐款、取消苛捐杂税、降低物价、重新丈量和分配土地、提高雇农工资、反对土豪劣绅侵吞救灾款、剿灭省内土匪为主,农民与地主虽时有冲突,但整个乡村,尚属平静。

然而,当革命军向北挺进,大规模的农民运动紧随其后,革命之旗插到哪里,农民革命的风暴就横扫到那里。农民运动为北伐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农民在北军后方组织暴动,骚扰北军,为革命军运送物资、担任向导、侦察、募捐、供应粮食等等。但北伐并没有为农民带来直接的利益,相反,倒多受了一重的压迫。厘金几乎增加了一倍,商品价格暴涨,盐价急升,币制混乱,使农民生活雪上加霜。

在1926年3月召开的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农民运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决定,在广州举办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刚从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一职退下来的毛泽东,改任农民委员会委员,并担任农民运动讲习所所长。

1926年7月,中共中央召开全会,对农民问题,提出一个带有“收束”意味的口号:“全体农民起来反抗贪官污吏劣绅土豪,反抗军阀政府的苛税勒捐”。“全体农民”四字,可圈可点。除了“不耕种而拥有多数田地者”和“重利盘剥者”这两种人外,其他都属“全体农民”之列,都可以加入农民协会。乡绅并不都是劣绅,也有良绅。农民协会所扮演的角色,只是在地主与贫农之间,充当调停人,并规定农民武装不得超出自卫的范围,不能设有常备组织,甚至取消了1925年提出的“耕者有其田”的口号。

5月3日,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正式开学,招收学员327名,学习、训练四个多月,于9月中旬毕业。毛泽东的故乡湖南,是选送学员最多的省份之一(20名以上);而广东这个革命策源地,反而学员最少(只有两名),因为前几届学生,均以广东的居多,现在他们都已在乡下闹革命了。当务之急,是把革命输送到那些还没闹起来的省份。

1923年之前,毛泽东是湖南工人运动的领导者之一,1925年以后,他开始转而关注农民问题。毛泽东给学员们讲授《中国农民问题》,这门课足足讲了23个小时。他在为《农民问题丛刊》撰写的序言中提出:“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如果不在农村彻底打倒宗法封建的地主特权,军阀和帝国主义势力,就不可能根本推倒。不改变农村的社会结构,北伐的军事胜利,也只能昙花一现。

第六届农讲所开学时,北伐还没开始,9月结束时,北伐军已经打到武汉了。形势发展之快,超乎人们想象。318名接受过政治、军事训练的毕业学员,像水银泻地一样,流向四面八方。足迹所到之处,天地为之变色,山河为之动摇。古老、封闭的中国农村,开始感受到20世纪的震撼了。

11月初,毛泽东离开广州,前往上海,就任中共中央农委书记。随即由毛泽东主持,制定了《目前农运计划》。规定农运发展应取集中的原则,选择集会结社自由较多、政治上较重要的铁路江河交通沿线地方,以及农民在经济上有特别痛苦,已有暴动或容易煽动的地区,作为发展重点。全国除粤省外,应集中在湘、鄂、赣、豫四省发展。而湖南则应集中在长沙、岳州、常德、衡州、宝庆五个府属发展。

南方农民运动,在中共内部,以及联共(布)中央、共产国际之间,一直是争论焦点之一。目前中国农村,首先是农民问题,还是土地问题?是让农民自发没收土地,还是土地收归国有?莫衷一是,争辩不休,在12月召开的中共中央特别会议上,把“耕者有其田”,亦斥为左派幼稚病。

中央要求:“在工农群众实际争斗中勿存幻想(如手工业工人过高要求,工人纠察队执行一部政权,实行耕地农有等),以防止我们过于向‘左’。如此才能够停止‘左’右倾之距离日远的危险,才能够弄好我们和国民党的关系,才能够巩固国民革命的联合战线,这是目前最重要的策略。”

12月17日,毛泽东抵达长沙,带着中央“最重要的策略”,开始了考察湖南农民运动之行。当时湖南乡下的情况,与夏季相比,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暴力浪潮正席卷着四乡八镇。毛泽东对农村革命的理解,与中央相去无几,还停留在减租减息的层面上。12月20日,他在长沙幻灯场讲演时,对听众们说:“我们现在还不是打倒地主的时候,我们要让他一步,在国民革命中是打倒帝国主义军阀土豪劣绅,减少租额,减少利息,增加雇农工资的时候。”

他保持着一种温和的立场与措词,但当他实地考察了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五县的情况之后,看法完全改变了。在乡下,他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革命”,目击耳闻,令他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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