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只眼(上篇)(5)

射天狼 作者:朱苏进


南琥珀举到唇边,嗅到猛烈酒气,直觉恶心,知道是给自己压惊:“不喝。”

“喝!”连长凶一下,又放松语气,“天冷啦。”

南琥珀吞进一口,觉得一块火炭掉进肚里,随即在体内乱窜。

“还有两口。”南琥珀又呷了两下,渐觉身子松活。

“还有她!”

南琥珀把酒壶伸到女人的嘴边,“喂,”女人惊恐地躲避着。

南琥珀把酒不分嘴脸地向女人倒去,女人初时又叫又躲,后来口里进了些酒,她竟张开嘴凑了过来,双手拢住水壶,贪婪地狂吞,那姿态惊得人们直往后退。

连长说:“扶她起来。”

那女人喝完酒,又抱住男人的尸体,踫头踫脸,似醉似疯在器唤着。

南琥珀把手伸到女人腋下,用力一拽,好重!那女人和男人尸体同时动了下,仿佛长在一块。再一拽,又动了下,还是拽不开。南琥珀刷地抽回手,这是女人呵,而他的手却伸到乳胸上去了,软软的,裹着自行车胎,……他不干,让别人下手吧。

连长弯下腰,双手扳住女人肩,用力一掀,将女人和那尸首分开了。女人翻个身,忽然痛极地惨叫,头乱撞,身子一忽儿挣成只弓,一忽儿缩成只球,在海水里翻来翻去,两腿扭曲。接着,血水从腿间涌出来。她小产了。不再惨叫、挣扎,只不停地呻吟、痉挛。

“你别,你别……”连长慌乱地朝她跺脚摆手。傻了片刻,看看两旁。“让开。回去睡觉。”他脱下军棉袄,将女人拦腰裹住,湿源源的眼睛瞪住南琥珀,“抬呀!”

南琥珀和连长抬起女人,朝营部狂跑。他两脚老往沙里陷,臂间沉甸甸的,一股股腥热的液体顺着他手腕流下去,他竭力昂起头,不敢吸气。

“你干什么吃的?要快!”连长回头吼道。“步伐统一,听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南琥珀踩着连长的口令,迎着敲击面孔的有节奏地跑离海滩。一路上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但他浑无知觉。

第二天,那女人也死了。

大约一个月后,南琥珀被连长叫到连部。关上门,连长不看他,说:“桌上有封信。团里转下来的。”

信摊开放着。南琥珀看到信的末尾盖着一枚鲜红的圆印,他匆匆读去。信是陕西汉中某公社革委会写发的,大意是,感谢亲人解放军帮助他们消灭了两个外逃的反革命,他们谨致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

连长边点烟边说:“会给你记功的。”

“我不要,”南琥珀吓了一跳。又嗫嚅着:“不要……”

沉默一会。连长问:“抽烟吗?”

南琥珀接过一支烟,笨拙地吞吸起来。这是他平生所抽的第一支烟,以后再也没戒掉。

两人对坐。南琥珀见连长久久无语,便壮起胆子小声问:“连长,想什么事哪?”

连长手碰碰桌上的信封,喃哺地:“想家……”

南琥珀记起,连长的家乡正在汉中地区。

4

南琥珀和司马戍往回走。司马戍肩扛木耙,一只手还将那小铜龟转来转去,口里不时发出叹赏声,步子竟有些踉跄。

经过废弃的地堡,他站下了:“哎,班长,好象就是这儿吧,你打死个人。”

南琥珀最讨厌类似的话。什么叫“你打死个人”?如果说“你干掉个反革命,听起来舒服多了。

“吕宁奎好羡慕你呐。老说‘老子在靶子上穿过百十个眼,从来没见血。班长哩,当兵才半年,一梭子就把通奸犯打穿了!乖乖乖——棒。’啊?”司马戍将吕宁奎仿得妙绝,那咬牙切齿、不甘不让之态,活活是吕宁奎附到他脸上。“我看他有点嗜血欲。我担心今晚放‘潜伏’,他有鬼没鬼都要搂火。抢着打,打成了扇面!我们可得把他勒紧点。要我,就把他扔家里,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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