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只眼(上篇)(13)

射天狼 作者:朱苏进


吕宁奎还有点猪八戒思想,好谈女人。晚上睡觉,呱呱拍自己大腿:“要是换条腿放这就好喽,……”全班就他有过未婚妻,老说老说,可不是当未婚妻说,是当女人说。他说那女人热乎乎地追求他,他看不上,把她甩了。后来那女人嫁给县革委会副主任,他神气得要命。“看咱老吕淘汰掉的也是县一级。我不忙,越到后来越有好的。”我问“你亲过她没?”他说:“她巴望我亲。我不亲,一亲,不就是要她了吗?她不就赖住我了吗?你知道被女人赖住有多大劲?她就成了你耳朵,你不听也得听,你撕都撕不开!”

11

司马文竞大笑:“深刻。要撕开,非见血。”

看见他笑,南琥珀舒服极了。他想,他还担心我背他回去呐。又道:“首长,今天我专揭人短。我这人心狠,揭人短总觉得特别痛快,不然的话,我要闷死了。”

“揭短揭短。我也来两句臭话:人啊,是两头冒气。上头说话,下头放屁。堵住任何一头,五脏都会被胀破。所以啊,既要发扬上头,又要振奋下头。”

“继续说!”

“说!破破闷气。”

12

李海仓裤腰带上总吊着一大串钥匙,差不多有半斤重。走路,哗哗哗,出操也哗哗哗,整理军容,人家从上到下,军帽、风纪扣、腰带,三项就够了。他多一道手续:提裤腰。我让他把钥匙串摘下,他不。说了一千次,他终于摘下了,又放在裤袋里,弄得裤袋里老象有只拳头。其实,他那串钥匙里只有一把有用,就是开班里工具棚的那把——归他管。其余的钥匙,都是他捡来的。捡来一把,他串上一把,绝不扔。后来,钥匙环满了,可废钥匙还时常能捡到哇,我想他总该扔了吧。不,他开始淘汰。取下小的铝的,挂上大的铜的,还是满满一大串,更沉。生产时间到了,他把钥匙串摘下来,套在手指上,一路走一路转,哗哗哗,我们听到这声音,就出来跟他去生产地。还不能走到他头里,要是有一人敢走到他头里,他偏偏落到全班最后头,哗哗转钥匙,步步磨蹭,让先到的人开不了工具棚。

他来了,打开工具棚,把钥匙和锁往门鼻子上一挂,别人还不许动。

要说搞生产,他真是头老黄牛,良种的。生产地名归全班,其实全是他一个干。他把粪桶拼得那么大,重得叫你受不了。我说种瓜,他偏种豆。结果,豆绝对长得比瓜好。我知道我在这方面外行,就再不管了,也懒得去干。他就叫:“嗅,我一人干,你们大家吃。旧社会也没这么黑暗哪。你们不干,我也不干了,牵头牛来嚼光。”

我们要干呢?他又叫:“让开让开,不是这样,全乱套啦!”

后来我知道他了,前一种叫唤是假的,后一种叫唤是真的。他不愿意我们插手,也不愿意我们走开,我们得乖乖地蹲在田埂上,抽烟聊天吃萝卜,怎么都行,就是得蹲住那个位置看他干,不时夸他几句,就足够了。他到田头时,我得赶紧劝他歇歇,他绝不会歇下。但我要是不劝他歇歇,那他又会不高兴。最后,要记着向连里汇报他的事迹。

不过,看他干活是个享受,一瓢水拨成个透明的扇面,他口里道一声:“小乖乖。”菜叶湿施泥摇晃,过道里从来不会积水。啊,你没法体会他对粪便的亲切感,一掀鼻子就知道哪儿有粪肥。连里的厕所,常轮班值一个星期,周末把粪挑回自己班的粪坑储存起来。要是抽起粪板,粪便海潮似的涌出来,他就高兴地大叫:“发了、发了。”下去把粪便刮得干干净净,害得别的班骂我们贪。因为,粪便要积满半尺后才好往上提。老规矩是:下面半尺粪属于不动产。我们刮到底了,人家就少捞半尺粪。人家班里没有李海仓,不会站在大粪里刮大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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