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啥技术含量的货币兑换

日本商业四百年 作者:陈伟


不过仅仅是兑换银两还不能满足小店的开支,于是乎,安田善次郎又进了一批鱿鱼、海苔放在店里售卖,同时还雇了一个小伙计和一个做饭的大妈。

每天早上,他第一个起床,边清扫门口的灰尘边询问路人:您要兑换银两吗?靠着过人的勤劳,安田善次郎挣的钱越来越多。一年之后,他跟一个当地商人的女儿喜结连理,那个女孩性格温顺,同样勤劳能干,颇得安田善次郎的喜爱。

按理说,小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为富翁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偏偏造物弄人。不久之后,日本国内大乱,倒幕派纷纷起兵讨伐德川幕府。江户也陷入混乱。在一个深夜,一群逃跑的武士奔进安田的家,用佩刀抵在他和媳妇的后背,威逼着安田善次郎把家里的钱都交出来,然后溜之大吉。

就这样,打拼多年的财富一夜之间消失于无形。安田善次郎又悲又怒,忍不住放声大哭。他的妻子反而很镇定,劝自己的丈夫:钱乃身外之物,只要你我在一起安然无恙,我们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到这个时候,安田善次郎才发现妻子的贤淑,她不仅仅善于持家,还有广阔的气度,若生为男儿,或许能取得巨大的成就。

安田善次郎在妻子的鼓励下决定重整旗鼓。他整理了一番没有被打劫走的货物后,发现还有不少鱿鱼、砂糖,只是现金比较缺乏。于是,安田善次郎跟媳妇商量,让她管理杂货的销售,自己则专心致志地从事银两兑换工作,毕竟空手套白狼更容易。

其实,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当时日本正是政权交替之际,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但安田善次郎就好像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样,根本不理会社会巨变,像只巨大的鸵鸟把脑袋扎在工作的泥土里不顾左右。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社会太过残酷,我们只想凭借勤奋打天下几乎是痴人说梦。你还必须学着左右逢源,懂得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德川幕府末期,虽然天下大乱,但隐藏在恐惧、慌乱背后的机遇也是暗潮涌动。那时候,日本的货币制度混乱不堪。武士因为是贵族,一般使用金币;商人则常用银币来交易。那么,金银币之间就需要银两兑换商来兑换。到了幕府末年,随着西方势力的渗透,银两兑换商也要从事日本货币和西方货币的交易。

久而久之,西方人发现了日本金银兑换的秘密,他们挖空心思,从日本赚取了不少利润。这个游戏是这样玩的:幕府时期金银的兑换比率是1∶5;在西方这个比例是1∶15。西方人从墨西哥搞来5块银币拿到日本,换5块日本银币,再把5块银币换成1块金币。然后,他们拿着金币跑到国外去,以1∶15的比率套取15块的银币。转瞬间就赚了好几倍。

对日本来说,这个游戏导致每年都有大量金币流失到国外,数字达到了五六十万两。幕府为了扭转局面,铸造了含金量比较差的“新小判”用来收回以前含金量高的货币。但是当时像三井这样的大富商都对这项业务不感兴趣,而且局势混乱,根本看不清以后谁说了算,金融大鳄们几乎都冷眼旁观。

安田善次郎听到这个消息想都没想就决定:我来试试!第一步,安田善次郎每天凌晨起床,拿着糨糊四处游荡,往墙上贴广告:高价回收货币。第二步,骑着板车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收募旧钱。第三步,跟幕府谈判,要求政府提高兑换返还的佣金——每回收1 000两扣去1两的手续费,幕府同意。

很多富商都没有想到,安田善次郎居然就凭着一辆板车、一双脚在短短的一年之内赚取了几千两收入。

第二年,他又雇了几个伙计帮着换钱,同时开了自己的专业银两兑换所:安田屋。

这时候,日本的局势越发混乱,江户经常发生冲突、动乱,很多银两兑换所被迫关门。而安田善次郎却没有被刀枪吓住,坚持努力拓展业务毫不放松。

出人意料的是,安田善次郎的勇敢、勤奋和敬业居然吸引了幕府人的注意力,他们特意拨给安田善次郎3 000两用来兑换旧币。安田拿着钱,百感交集,他明白,幕府看重自己并非是因为安田屋的实力强大,反而是因为自己的店铺规模还比较小,愿意干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收益颇高的体力活;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安田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到这么多资助。

虽然当时局势混乱,但安田屋却稳健地发展,安田善次郎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在1866年左右,他又承接了政府发行新货币的职责,生意异常红火。

时间迅猛流逝,很快到了1868年,幕府被天皇和倒幕派所取代,新政府成立。当时,明治政府刚刚创立,正是缺钱之际。之前提到过的三井家族当时还因为明治政府资金短缺,差点跟着家破人亡。

波澜壮阔的革命之后,必然伴随着重整河山,创立百业的艰难挑战。明治政府为了筹措资金,开始发行一种叫做“太政官札”的纸币,但这种货币显然缺乏黄金储备,很难被乱世中的市民所接受。大家都说,这货币的价值跟大便差不多。

明治政府看到自己的“大便”流通不出去,心下大急,赶忙召集东京(明治维新后,江户改名为东京)、大阪各地的银两兑换商,指着一桌子的太政官札说道:“我们决定以无利息的方式把这些纸币委托给你们发行,大家就接受了吧。”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不看好这种纸币。按照当时的价值来算,100两太政官札只能兑换38两旧金币,而明治政府却希望能以1∶1的比率来发行,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出人意料的是,安田善次郎欣然答应了这个请求。几乎所有的银两兑换商都用狐疑、冷漠、嘲笑的眼光来看他。

不仅如此,在承接了政府规定的数额之外,安田善次郎还利用已有的资本,不计成本地大量购入太政官札,总价值应该在5 000两左右。与此同时,大批银两兑换商因为拒绝接受政府的要求纷纷遭受打压,情势越来越严峻。

两年之后,明治政府的英明果断已经显露出来,他们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而且在稳定财政、发展工业方面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在经济发展走向稳定之后,太政官札的价值一路飙升,和金币的兑换比率神奇般地达到了1∶1。

就这样,安田善次郎的财富已经翻倍,凭借着年少时的25两银子,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万元户”,此时的安田善次郎年仅31岁。年少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当然,好运气不仅如此,安田善次郎在对待太政官札这件事情上表现了卓越的洞察力,明治政府认为他是有功之臣,于是聘任安田善次郎作为银两兑换行业协会的会长,成为日本金融界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当了会长,工作越来越多,安田善次郎从老家把自己的妹夫又接了过来帮自己打理生意。不久之后,他把安田屋改组为“安田商会”,彻底搭建起近代意义的金融机构。

乱世造就英雄,安田善次郎在这个风云突变的转型期准确把握时机,勇敢地进行赌博,最终获得了胜利。有一个值得对比的反例是,幕府末年著名的商人鸿池善右卫门早年也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在明治维新期间,把钱贷给了落魄的各地藩主,很快,藩主被取缔,钱也就打了水漂,最后破产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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