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节:馥鳞(28)

馥鳞 作者:消失宾妮


是。

那自然是束之蒙一早就教的——做恶人的首要,自己不用也不要留给别人,特别是可能会用到的人。

可我始终只是九岁孩童,再心思缜密也只是一心向学而来。老辣的姜永远会更多地推测,就像束之蒙那般,剔除所有不确信信息,只保留自己所知的既定。若说这岛上突然出现的行踪诡秘的女孩儿,何一早便想到了我,但他不愿打草惊蛇,因为他想钓的鱼太大了,若非可利用的“交换”,他不想透露给任何其他人。

管事的躬身退出房间之后,何轻声哼笑一声,他从前设想过这恶人岛上的能人异士有朝一日定要为他所用,可他始终没得到一个契机。看起来这孩童是天生的恶人戏子,而她恰恰主动演起他最忧心的那个角色——“海神”。何望着远处的海,午后的海水色泽最为明亮,是比润玉还要通透的碧色,不浊,从他所在的高度甚至依稀可辨海沟与海岸的交界,那条深沉弯曲的线是海床的轮廓,再往深处是无人可知的万千秘密——无数生物与秘密埋葬其中。你问我秘密是不是关于金钱宝藏?嘘,世间谁不为此?那是“交换”所需的媒介,谁拥有了便是拥有了交换这世间不能得的可能。不过那时的我不知此路,可就算我知道又能怎样?我与水是天生宿敌。所以我的灵魂只能望着何唤来一些下人,吩咐着“替我查几个人的来历”“与她相关的人也需查清,有多少都告诉我,越多越好”。

他们就快闯入我的命运,可我无法喝止。

那些人对此驾轻就熟,很快识趣地退开去找何所要的线索。何一心惦着我,也不知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正猫在他的书柜里紧张地等他离去,另一个被他喝令半个月不准出房门,所以他只好戴着自己的海怪面具无趣地坐在桌边发呆。

你看,有时我觉得命运是一个端点长出的不同支脉,彼此受的阳光雨露不同,生出的方向与目的也不会相同。有的受尽恩泽而欣欣向荣,有的却只是阴暗的苔藓。别问我是哪种,我不知道,倘若有一种只在夜间盛开的花,那也许便是我——毕竟我的朝向无关他人仰慕的光芒,我向来只是我自己。

那段日子我偶尔去对岸的城镇,一面叫卖一面编造我水鬼的故事。我说水鬼生前是个快乐的男孩儿,快乐是因为他咧着嘴笑,男孩儿是因为……我不喜欢面孔狰狞的女孩儿。我不知道他生前是谁,我只知道他死后被挂在船下,拖了很远。那艘船是从远处来此地的,误入了暗礁密布的水域,那水鬼的脸上就戳进了一根硬珊瑚。他一点儿也不难过,因为他心爱的人在船上,可他心爱的人不知他正在船下跟随着。说起这故事的后半段——对,也便是从心爱的人开始的那一段,都是束之蒙编的。我只是觉得他是被挂在船下的,就像施契带我看过的那些挂在坦图房间上的动物头颅,它们完好低垂地悬挂在我眼前,保持着死前所有的情绪。施契说,死时是什么样子,魂魄便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想我的水鬼死前在水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笑着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问束之蒙为什么,束之蒙说也许是因为他心爱的人在船上,他是心甘情愿死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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