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第二天晚上，爸爸就接着跟我谈话了。下午雨下得好大，我们都只好待在家里。

“你想接着聊吗？”爸爸问，这时我们刚吃完午饭，爷爷奶奶出门了。

当然想啦！跟爸爸谈话非常有意思。我想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

“麦琳，”爸爸开始了，“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给你讲过去的故事。不仅仅是因为温迪的父母对中国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还因为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将要塑造中国的未来。你们这一代人成长的方式跟你们的父辈祖父辈非常不同。你们经历了中国最自由的时代。现在你们可以过你们想要的生活，自己选择在哪里上学、跟什么人结婚。个人的自由在城市和乡村仍会有所不同，但不论哪里的年轻人，在作决定的时候，受到的限制都比以前的人少得多。

“我在比你大几岁的时候，一直都非常不自由。‘文革’期间我被下放到贵州的农场劳动。我很不想去，但是没有办法。回头看看过去积极的一面，我会说它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如果现在失业了，我还知道怎么种水稻，怎么给奶牛挤奶，怎么杀猪。”爸爸展开了笑容。

我没有笑。我想象不出爸爸还杀过猪呢！我喜欢吃猪肉，尤其是回锅肉。但那是已经死了的猪，并不是为我杀的。我只吃了一点点肉而已。

“那些年真是艰苦，但并没有永久地持续下去。”爸爸接着说，“1976年毛主席逝世了，人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经过两年的权力斗争，一个小个子男人掌握了政权。我猜你知道那是谁？”

“当然，是邓小平。”

“你应该记得我解释过共产主义的含义：分享。你也应该记得尽管这个理论听起来很伟大，在现实中却不能发挥作用。不论在中国还是在其他国家，它带来的结果都是灾难性的。中国变得非常贫穷。

“邓小平认识到中国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必须让国家调转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让国家调转方向？怎么才能做到呢？”

“国家在朝一个错误的方向发展，没有实现现代化，而是走向了饥饿。但是我们中国人很有力量，尽管犯过一些严重的错误，中国早晚都能拨乱反正。这一切都是从邓小平1978年掌握政权开始的。”爸爸说。

“我们老师一直在强调一个说法，”我说，“他说邓小平说我们必须实事求是。我不太理解，爸爸，但是也没敢去问老师。”

“提问永远都没有错，”爸爸笑道，“实际上，是毛主席第一个这样说的。这里面有个非常重要的道理。记得昨天晚上你从你的朋友海华家回来，说她的房间乱成一团吗？你是这样对她讲的，但是她却似乎看不出来，要么就是她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同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一个国家身上。中国当时是一团糟。但是当权者，包括毛泽东，都不想面对这个事实。面对现实就意味着承认出了问题，犯了错误。如果你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承认这是一团糟，你就永远不会开始着手收拾它。”

“怎么才能收拾一个国家啊？”

“这样讲可能更容易让你听懂，”爸爸说，“把中国看成一个巨大的企业，一家状况非常糟糕的公司，如果不进行变革，它就会破产。但是公司老板非常刚愎自用，一点儿也不愿意改变。后来老板去世了，新老板继任。他跟前任老板非常不同，他不把眼睛闭上，他愿意看到实际情况。他希望看到现实，看到真实的状况。”

“啊，那就是邓小平！”

“没错。他看到的情况并不妙，公司赚到的钱难以维持生存。工人们在挨饿，机器老旧，不能正常运转。很长时间内，工人几乎在没有回报的情况下非常努力地工作。如果他们胆敢反抗，就会受到惩罚，更加受罪。所以，他们不说话了。更糟糕的是，没有人敢发表任何意见，谁都不抱希望，所以谁都不费力去作任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