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我成了一个34岁初学走路的孩子。接下来几个月,大部分时间我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断断续续地入睡。眼睛的创伤导致了经常性的偏头痛,使我感到精疲力竭。电话响了,我也很少去接。我不想见人。对自己的怜悯就像一座巨大的墙,将我像犯人似的囚禁起来,与世隔绝。尽管丈夫和一些朋友努力安慰我,也无济于事。
在我失去视力之前,像大多数人一样,我把生活视为理所当然。做好自己的工作,和一些朋友交往,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就足够了。在那种生活中,我是个非常依赖视觉的人。当护士之余,我还是个艺术家、宝石商、摄影发烧友、飞行员和天文爱好者。我也曾经喜欢运动和户外活动。我游泳、打网球,定期和当地的划船队一起划船,手拿望远镜和《野外鸟类观察指南》出去远足。
从5岁开始,祖父和我经常一起出去捕鸟。我们在户外搜索鸟类的痕迹,记录下某只鸟的花纹、羽毛和鸟喙的形状并确定它的品种。这种高度视觉性的活动增强了我的观察能力,同时也促进了我和自然界的联系。现在,观察鸟类以及所有其他我曾经擅长、喜爱的活动似乎都找不回来了,双目失明的我再也够不着它们了。
几乎有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然后,有一天,我躺在床上扪心自问:“我生活的质量是什么?”我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每天都滑入一个更深的内心的黑洞,这比看不见东西糟糕百倍。我设想了接下来20年、30年、40年的生活。我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不!我想。我不能这样生活。失明后第一次我感到自己对生活的激情和兴趣又在内心重燃了。好吧,我想要回我的生活。那么现在我要做什么?所有我见过的盲人要么有导盲犬,要么带一根长长的白色拐杖。我一直都喜欢狗,所以我想要一条导盲犬。
一年以来第一次,我不再抱怨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我有了目标和方向。我需要打电话给盲人导盲犬提供机构。我觉得自己心跳在加快。电话在哪里?我能查到号码吗?我在床上坐起来,焦急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电话机。
虽然我的动作很笨拙,但是我内心很坚决,我成功地把电话打到了盲人导盲犬提供机构。他们告诉我,我需要掌握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才能得到一条导盲犬。这又是一个目标。当我为此参加培训项目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接下来的半年培训时间里,有时候我也想要放弃。躺在那里怜悯自己确实比付出这些努力容易多了。但很快,我体会到了投入做某件事,努力在自己身上做出改变,尽管一开始时会让人感觉高不可攀,但事实上却令人感到振奋。渴望幸福的气泡在我心中涌出。当我第一次牵着导盲犬韦伯斯特走上大街,这些幸福的小泡泡变成一个快乐气球,漂在我的胸膛里。要是用拐杖的话,我不得不慢慢地一路摸索,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总是担心将要撞到什么东西。现在,当我和韦伯斯特步伐轻快地走路的时候,我可以采取一种非常舒服、有效的方式。突然一切都变得流畅了,我又成了我自己,自在、自信、能干。
渐渐地,有韦伯斯特做向导,我甚至又开始远足了。有一天我和丈夫在图桑远足,我听到鸟儿唱歌。我惊呼道:“哦!你听到那只鸟唱歌了吗?你能看到它翅膀的颜色吗?”
我丈夫找到了那只鸟,把颜色告诉了我。我很激动,连珠炮似的向他提问:“它尾巴上有黑色条纹吗?它大概有多大呀?”
我丈夫也很激动,他向我描述这只鸟。“是的!而且喉咙是白色的!鸟喙的形状像……”他告诉了我细节。
我感觉一阵幸福的眩晕。“哦,这是只峡谷鹪鹩!”
我们开怀大笑,因为找到了这种观察鸟类的新方法。在剩下的远足中,我会去听鸟的声音,丈夫则告诉我视觉信息,然后我来确定鸟的品种。我又能体会那种原本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的快乐了。事实上,这种观察鸟类的新方法使我能和丈夫一同分享,亲密合作,从而更令人感到心情舒畅了。
韦伯斯特也使我能重新工作了。我在过去做护士的那家医院找到了工作,先是在暗房里洗印X光照片,然后转录处方。现在我可以独立行动了,很快就能在盲人导盲犬机构提供志愿服务,在我家附近的导盲犬校园发表演讲,带人参观。最后我开始全职为导盲犬机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