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犰狳(22)

为欧文-米尼祈祷 作者:(美)约翰·欧文


“你真的错看他们了,”他对我训话,“你说他们很疯狂,或许他们只是缺乏指挥,你知道,任何团体都需要有人来指挥。”我躺在床上想着,我实在等不及和他一起去索耶车站,让我的表兄表姐带他去滑雪,他们只要往山下一指,欧文就会被推下山坡,那时他就会闭上嘴,不再说什么提供适当指挥之类的话。可是我没法让他闭嘴;他不停地唠叨着。

我困了,我背对着他,因此有些纳闷地听到他说:“没有它实在很难睡得着,是不是?一旦你习惯有它在身边后。”

“没有什么?”我问他,“欧文,习惯什么?”

“犰狳。”他说。

感恩节的第二天,欧文·米尼认识我的表兄表姐之后,他带给我两种非常强烈的印象--尤其在我妈被那一记坏球夺去生命的那天晚上,我试着让自己睡着。我躺在床上,我知道欧文一定也正想着我妈,而且他不仅会想到我,也会想到丹恩·尼德翰--想着我们两人有多么思念我妈--如果欧文想到了丹恩,我知道他也会想起犰狳的。

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我妈和我坐在车上追着欧文的那一天--我看见他坐在脚踏车上抽搐的背影,踩着踏板试着爬过梅登坡。我看见他的身子如何颤抖,他必须跳下脚踏车,推着车走完剩下的路。那一天,我看到寒冷天的景象,这使我想象出那个暖和的夏日傍晚,少棒赛结束后,欧文如何挣扎着回到家的情景,他身上的棒球衣还贴着后背。他该如何告诉他的父母球赛发生的事?

我花了好几年才记起来,致命的球赛那天我是如何做出决定,当晚是否该和丹恩·尼德翰过夜,住在他和我妈还有我,在他们结婚之后搬入的公寓--就是学校宿舍的教职员公寓,或者是否应该回到福朗特街80号的外婆家,在我熟悉的房间里度过那可怕的一夜会比较自在些。有许多和那场球赛有关的种种细节,我在经过多年之后才逐一想起来。

总之,丹恩·尼德翰和外婆都同意,最好让我留在福朗特街80号过夜--我只睡了一会儿,隔天一早起床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继而渐渐明白妈妈被欧文击出的棒球打死的梦并不是梦--我更加茫然了,因为我无法立刻知道究竟身处何处。那天起床的感觉非常像科幻小说中的旅行者,一个经历过时光倒流的旅行者--因为我已习惯在丹恩·尼德翰的公寓中,我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这一切仿佛还不够让人不知所措,接着我听见一种我不曾在福朗特街80号听过的声音:那是从车道传来的,而我卧室的窗户面对的并不是车道,所以我必须下床,走出我的房间弄清楚是什么声音。我很确定我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在米尼花岗岩采石场听过很多次那种声音;我不可能弄错,那是一辆庞大的平台货车排到最低速挡的声音--米尼先生通常用这部卡车来载运厚重的花岗岩板块,铺路的边石、基石和墓碑。果然,米尼花岗岩采石场的卡车出现在外婆家的车道--占据了整个车道--车上满载着花岗岩和墓碑。

我可以轻易想象出外婆的愤怒--如果她起床并且也看见那辆卡车,我会听见她说:“怎么会有这么没水准的男人?我女儿死了还不到一天,他这是在做什么--送我们墓碑吗?我猜他已经把名字都刻好了!”外婆说的话和我想的一字不差。

但是米尼先生并没有下车。欧文从乘客座位下了车,他走到货车的平台后方,再从货物中拿出几个大箱子;显然箱子里装的不是花岗岩,否则欧文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抬得动。他处理得很好,将所有的箱子搬到后门的台阶,我确定他准备要按门铃了。我还记得他的声音:“我很抱歉!”--当时,我把头埋在奇克林教练的运动外套里--尽管我有多么想见欧文,我知道只要他一开口,或是我不得不对他说话,我的泪水一定会溃堤而出。他并没有按门铃,我松了一口气;他把纸箱留在后门,快速地跑回车上,米尼先生将载着花岗岩的大卡车驶离车道,仍然是最低速的排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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