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天使(3)

为欧文-米尼祈祷 作者:(美)约翰·欧文


但是夏天里穿上这种火红的颜色实在是太招摇了;依我妈的看法,那样会把皮肤晒得太黑了。丹恩建议我妈可以捐出那件红洋装,作为他舞台戏服的收藏。但是我妈觉得太浪费了;更何况,格雷夫森学院所有的男生,甚至我们镇上的每一位女士,谁也没有穿出那件洋装特色的身材。

丹恩·尼德翰不仅接下格雷夫森学院男生的戏剧表演课程,也重振了镇上业余的戏剧团体,让原本毫无生气的格雷夫森剧团注入新的生命。丹恩说服大家加入格雷夫森剧团,其中一半成员来自学校教职员,他先指导这群外行人表演,接着激发了镇上一半居民的戏剧细胞,试着邀请他们演出他的剧作。他甚至请我妈扮演他的女主角--虽然只有一次。

尽管我母亲热爱歌唱,她对演戏却非常害羞。她只答应在丹恩的导演下演一出戏,我想她的同意仅仅表示她对他们长期交往的承诺,但是丹恩必须和她演对手戏--但即使丹恩是男主角--他也不能扮演她的情人。她说,她不希望镇上的人想象他俩交往的细节。他们结婚后,我妈便不再参加演出,丹恩也是。他永远是导演,而她永远是提词人。母亲的好嗓音适合提词的工作:小小声却很清楚。我想那些声乐课程对她帮助不小。

她唯一一次演出的角色,还是女主角,剧名是《天使之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记不得角色的名字,或戏里任何实际的场景。格雷夫森剧团使用市镇厅的大礼堂,那里的布景并不特别讲究。我记得有一部电影是根据《天使之街》改编的,片名是《煤气灯下》,我看了好几遍。我妈演的是英格丽·褒曼的角色,她饰演一个被恶棍丈夫逼到发疯的妻子。而丹恩就是扮演那个恶棍--也就是查尔斯·鲍育的角色。虽然丹恩和我妈在戏里扮演夫妻,但如果你清楚故事情节,便知道戏中他们根本没有爱情:我只有在戏里才见过我妈对丹恩的恨意。

丹恩告诉我,因为他扮演过查尔斯·鲍育一角,直到现在格雷夫森镇上还有人仍对他“充满敌意”:他们看他的神情仿佛多年以前的那记坏球是他挥棒击出的--仿佛他是故意的。

只有在这部戏里--直到正式的戏服彩排时--我妈才穿了那件红洋装。戏里的她在傍晚时分穿扮整齐,准备和她可恶的丈夫前往戏院(或是其他地方),但是丈夫把画作藏起来并嫁祸妻子,还让她以为自己真的藏了那幅画--于是他把妻子赶到房间里,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也或许是他们外出听音乐会,而他发现他的手表在妻子的皮包里--其实是他自己放进去的,但他当着一群高傲的人面前,逼得妻子精神崩溃,苦苦哀求他的信任。总之,我妈只有一幕戏必须穿上那件红洋装,那也是她最悲惨的一幕。她没法放过那件洋装,总觉得衣服上有线头,不停轻扯着;她一直打量着自己,好像衣服的分叉随时会绊住她的脚;她还不停地东搔西搔,似乎衣服的质料让她全身发痒。

欧文和我看了每一出的《天使之街》,我们也看了丹恩所有的戏--包括学校的戏剧和格雷夫森剧团的演出--但《天使之街》是每次上演我们每场必看的少数戏剧之一。看我妈站在舞台上,看着丹恩对她百般凌虐,那是令人目不转睛的天大谎言。吸引我们的不是戏剧--而是那天大的虚伪:丹恩对我妈非常恶劣,蓄意地伤害她。真是太好看了!

欧文和我认得格雷夫森剧团每出戏的每位演员。沃克太太,我们主日学的女暴君,她在《天使之街》扮演轻浮的女仆--安杰拉·兰斯伯里的角色,如果你能相信的话;欧文和我便没法相信。沃克太太演得活像个妓女,粗俗不堪!我们等着她大吼着:“欧文·米尼,你给我从上面下来!坐回你的位置上!”她身穿法国式女仆的衣服,紧身裙加黑色花纹的丝袜,此后的每一个星期天,欧文和我都会枉费心机地想偷窥她的双腿--看见沃克太太的双腿真令人惊讶;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发现她有一双美腿!

《天使之街》里的好人--我自己的说法--约瑟夫·科顿的角色,是由我们邻居费什先生扮演。欧文和我都知道,他仍然为早死的狗儿“酋长”哀伤不已;舞台上随着我妈每个动作反应的费什先生,从他痛苦的表情依旧看得出福朗特街发生的尿布卡车灾难所带来的恐惧。费什先生并不是欧文和我心中理想的英雄;但丹恩·尼德翰发挥选角的天分,指导一群差劲的外行演员入戏,丹恩一定从费什先生那儿得到灵感,安排他演出这个角色以宣泄他对“酋长”遭尿布车碾毙的伤心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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