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清凌凌的溪水(2)

美手 作者:熊正良


午饭是在小队长家里吃的,小队长老婆已经把饭做好了,一起上桌的还有两个比他们早来几天的知青,一个叫王大勇,一个叫詹少银,是被队长请来作陪的。王大勇是育才中学的,既然是育才中学的,大概是个干部子弟;詹少银是八中的,家住羊角巷,离我们老鼠街不远。大家见面很热情,都握了手,握得紧紧的。桌旁还坐着他们的房东。他们的房东是抓阄抓出来的,沙口村的许多事情都是用抓阄来决定的,这次也一样,有多少户人家就做多少个纸团子,再把纸团子放进一只煨水用的黑瓦罐里,就在他们来的前一天下午,大家轮流伸手到瓦罐里抓纸团子。谁抓到写了“女”字的纸团子,谁家里就住女知青,而抓到写了“男”字的纸团子的,自然就是男知青的房东。

几个房东都显得很拘谨很木讷,只是队长不停地请他们吃。小队长说,大家不要客气呐,吃呐,随便吃呐。他们吃了烟熏干笋、山菇炖鸡、糍粑、辣椒粑、紫苋菜、蕨菜。蕨菜有点苦。山菇炖鸡很鲜,她觉得自己没吃过这么鲜的东西,但她不好意思老往那里伸筷子。他们还喝了人家自己酿的红薯酒。她只喝了几小口,舌头都辣麻了。后来小队长老婆又端上一碗红烧山鼠肉,小队长说吃吧,这就是你们说的兔子。但他们谁也不敢吃。小队长就笑了,说比兔子肉还好吃呐。小队长还说自己是个泥脚杆,以后要多多地向知识青年学习。说得他们心里热乎乎的。他们便硬着头皮尝了尝山鼠肉,发现味道真的不错。

她的房东叫黄德厚,队长说平常大家都叫他蔫瓜。蔫瓜四十多岁,但出老,皱巴巴的;他老婆也出老,看起来比蔫瓜还出老。蔫瓜有三个儿子,老大二十一,老二十九,老三十七,都长得像蔫瓜。她住在蔫瓜家的小披屋里,床是用石头架起来的一块竹板,铺了稻草,软软的很舒服。只是屋顶的草苫上挂下来许多灰绺子,黑绒绒的一条条坠在那里;还有窗子也太小了,简直不能算作窗子,只是在墙上留了个一块砖坯大小的洞,洞口还被蜘蛛网封住了。蜘蛛网一层又一层,光都透不进来。她想把蜘蛛网扯掉,可是房东说不要扯,留着它吃蚊子。沙口村的蚊子那可真叫大,一只只都跟小蜻蜓似的。他们熏蚊子不是用蚊香,而是烧一堆艾草。他们不烧明火,用暗火沤,说是沤艾烟。她看见家家户户门口都飘着一团艾烟,像轻纱一样,整个村子烟蒙蒙的,被艾烟罩起来了。艾烟很好闻,有一股又清涩又苦辣的香味。

和她同分在沙口村的是魏红和徐小林,他们都是同学。魏红的房东叫黄细毛,徐小林的房东叫黄九银,是村里的会计。沙口村的人都姓黄,那个矮树墩似的队长也姓黄,叫黄跃春。

在这封信的末尾,她简单地说了说她的感受。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新鲜的,淳朴的,比如现在她一边在油灯下写信,一边听着屋外的秋虫鸣唱,心情就像被水洗过一般纯净。她说月色迷蒙,山影如墨,大地在呼吸,而她则感到了这种呼吸,感到自己跟大地连在一起。她叫家里放心,这里虽然艰苦,但她感到很快乐,她很喜欢这个地方,一定能够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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