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节:第四章 达尔罕亲王(6)

青旗:嘎达梅林 作者:郭雪波


五、收价(略)。

六、方法:据查,从来之放荒,为杜绝弊端,均按号制签,唯在订法中力求详尽,而办理时,则事在人为。此荒则先依号放地,凡交价之户,均按先后次序,依号丈拨之,以免争夺。但不论蒙汉领户,均宜出县切结,并有“非本帮人之资本嗣后亦不得向非本帮人抵押售卖”等语之声明。依此准许照领。

七、用人:此荒虽不大,但系水草丰盛之区。土质膏腴,容易收价。因此报竣心速。从东三省遴选既熟悉荒务而又公正者充任之。待事竣之后,经查如有出力之司员,尚由东三省都督酌量予以外奖,以示鼓励之。

八、军队:此荒于辽源州西百余里之外,蒙地辽阔,盗匪潜伏,必须有军队妥善保护,由军备处转驻扎辽源州后路统领,使其调拨马队一哨,至荒段移驻,以资保护。所调军队,每月津贴之银两酌情发给,亦在一五经费项开支。

九、治理:据查,此段荒地,现虽亦开放,但人烟稀少,一时尚不能设官,凡发生诉讼等事,应皆归辽源州管辖,按历来之成案,查明办理之。云云。

(详文请参阅李景唐著《达尔罕王旗出荒始末》一书)

觊觎蒙地已久的清廷遗老东三省总督府,认为这是又一次向蒙古草原腹地发展势力范围的大好机会,于是派出得力干员督办速办,并弹压反对声浪。他们先设立“巴林爱新荒务局”,把荒地划分为四段,号为“固、我、边、圉”四字,每段由荒务职局及卓王各派委员一人,率同司役协同堪丈,将发给丈单大照,亦按原编号数填写。

这就是蒙旗王爷和东北军阀合力,开放“巴林爱新荒”①的过程。中间因荒务局收支员刘振亭大搞投机倒卖草地活动,又牵出诸多纠葛诉讼,丈放工作一直拖到民国六年(1917)才全部结束。镇基最后定在辽河东岸五华里地方,命名为通辽镇。

通辽市,如今上百万人口的通辽市,就此诞生。1917年至今,不到百年历史。

哈尔章京带领嘎达等一干人,巡察这一带正在招垦的别日根塔拉草地,心痛之余脱口骂道:“卓力克图王,乃历史罪人也!”

清朝覆灭,蒙古地王爷们断了俸禄,没了靠山,只好抱着最后一根稻草走向灭亡。这根稻草,就是出放祖宗的草地。这些没了主子的王公们,如丧家犬一般,也随清廷没落了,而倒霉的只是广袤草地和广大民众。

科尔沁草原的大面积沙漠化,就此拉开序幕。

卓王出荒之事尘埃落定,达尔罕旗草原复归暂时的宁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奉天府的张作霖从达旗草原撕下一块肥肉后并未就此收手。他的第二步计划紧接着展开了。

达尔罕亲王那木济勒-舍棱这一天收到奉天省府公文,让其赴奉天出席在那里召开的东盟各旗王爷联席会议。这是北洋政府以及东三省督帅府,为进一步笼络渐生离意、要求自立的蒙旗王爷们而采取的措施,同时也是暗中贿赂这些败家子王爷们,以便全面施实“蚕食”草原的行动。

南下奉天,正好半途路经祖陵,达王顺路去祭拜祖陵。嘎达梅林带兵护送达尔罕王爷一行南下。

历代达尔罕王陵,位于早期招垦后已设县划出的法库县境内大小哈尔巴拉崇山中,离现王府往南约三百里路。哈尔巴拉意思是黑虎,远看苍茫黑峻如两只大小黑虎盘卧而得名,风水极佳,可惜不肖子孙辜负前人厚望连埋祖坟的虎山都没保住,割让了出去。那里供奉着第一代达王满珠习礼、第二代达王浩塔、第三代班第和清皇室固伦端敏公主 (顺治女儿)合葬墓,以及其他历代达王墓陵,由两个守陵村的韩、敖、温、德等四姓家族及陪嫁端敏公主来的李、田、吴、马等四氏族群代代守护陵墓,一年四季香火不断。

达王一行祭拜完祖陵,在守陵村寝宫歇息了一天。陪同达王南下的哈尔章京,看着被法库县农田重重包围的祖陵,不由得长叹,有一种愧对祖先的感觉。

接着他们继续南下。奉天离这里已不远,只有一百多里路。

路经早期开垦的昌图(全称昌图额力格)、章古台一带,见土地经多年农耕之后现在已裸露出白花花的沙带沙片,而且呈现愈趋扩展的态势。见这情况,走在队伍后边的嘎达梅林跟哈尔章京苦笑说:“章京大人,就像瘦弱之人禁不住风寒、腿软之马跑不脱狼追一样,这草地真不适合种粮食呢!”

“是啊,我刚翻看了一下,半尺以下全是黄沙土,头几年可能还长粮食,可过个十年八年就不给脸喽!”

“难怪这垦荒,越来越往草原腹地扩大,我说呢,这边的地已经养不了人了,官爷们也发不了财了,只好再往北啃了!真像草地发蝗灾哟!”嘎达感慨。

“说得好,就是发蝗灾,一点儿不差,啃过去就什么也剩不下,只剩黄沙了!真是愧对天祖地母啊。”

前边传出一阵欢笑。原来,主管王爷后勤的韩舍旺,正跟达王的十八岁大王子包晓锋打得火热,一起哄闹着追赶一只沙地跳兔。这位大少爷蒙古名叫仁钦-舍力布,汉名包晓锋,原本在北平读书,现假期回来家,达王便带他一起去奉天见见世面。前边讲过,达王的福晋由慈禧赐婚,生过四个儿子,因近亲结婚四子不是白痴就疯癫,这位大公子就有羊癫疯,在北平多方求医基本稳住了病情人变得正常了些。见缝就钻的韩舍旺逮着机会,拼命讨好这位大王子,鞍前马后摇尾巴,讨他欢心。

“这韩舍旺心术不正,成天干这种溜须拍马鸡鸣狗盗的事!”哈尔见状,摇着头说。

嘎达梅林笑而不语。身后的道诺就把韩舍旺遭牡丹姑娘戏弄的事告诉了他,那老章京抚须大乐。

“章京大人,老听你们老人讲,过去咱们达旗旗界南至六十一家子屯,东至‘毛盖吐’(有蛇之地),这两个地方究竟指哪儿啊?”嘎达梅林遥望着这片原达尔罕旗属地,茫茫无际已完全耕化的四周原野,这样问哈尔章京。

“告诉你吧,这六十一家子屯就是奉天东边抚顺城北脚的六十一家子,那个叫‘毛盖吐’的地方就在咱们和敬公主陵东边,现在叫长春城的宽城子,这是最早的边界了。”

“长生天啊,这么大的地面!现在倒好,只剩下手指盖大的地方了!祖宗们啊,你们都做了什么?”

听着嘎达梅林呻吟般的感慨,哈尔章京半晌无语。自从科尔沁部落被绑在满洲人战车上后,举几十万部落精兵为清廷入关效尽犬马之劳,虽然少数王公贵族跟清皇室一荣俱荣,可男丁战死多半,后来地盘也因出荒等各种原因而逐渐被削减缩衰。如今,以小搏大蛇吞像的满洲人,三百年里把族人基本都迁进关内,如一块冰消融在茫茫大海里一般,可政权一丢连自己老家老地盘也“城头已换大王旗”了。可悲的是,满族人丧失自己最后地盘的同时,也捎带着牺牲了广袤蒙疆。历史开了北方游牧民族一个大玩笑,给部分总想进入中原、贪图富贵的那些上层贵族以深刻教训。觊觎别人东西,不会有好结果,占有别人的东西,终究要加倍偿还。野心,或许能为一个人一个民族带来一时的成功和辉煌,但要为此付出更大、更可怕、多少代人都还不清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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