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节:第四章 达尔罕亲王(9)

青旗:嘎达梅林 作者:郭雪波


早在民国二年,闲散贝子爷达赉①,久驻京师消费过大,债务累累,呈请袁世凯大总统出放所属辽河南北荒地。当获准要丈放时,被旗内另一闲散贝勒爷林沁-扎木苏发觉。原来辽河南的荒段其中大部分是这位贝勒爷的领地,而达赉贝子当做自己领地出放了。两人打起官司,当时奉天都督锡良向达王处了解情况,达王说此荒段不论属哪家王公,不经本“札萨克”王爷议明,绝不准任意开放。显然,达王也不想放过这块嘴边的肉。那位达赉贝子只好改变主意,搁置辽河南荒地,先放没有争议的河北荒段。可奉天府一直拖了三年后才准许放行。后来又生枝节,新上任为奉天府军务兼代巡按使张作霖比较历年蒙地出荒事例,发现这次奉天府无利可图,因为达赉贝子打算委托“蒙古实业公司”来开发这次荒地。于是他以需报请大总统批准为名,又把事给拖延下来。当时正值哲里木盟十旗王爷去奉天府拜见新任总督张作霖,商议蒙旗政事之际,由达王出面协调说服相关贝子贝勒,达成协议,决定河南河北荒混同齐放。合计出荒地为三千六百方②。后来又在民国五年,即袁世凯想当皇帝,改年号为洪宪元年的那年三月,蒙旗王公在赴京谨见之机,又在京再次全面议定此次出荒之事,实际各王公都想从其中分到一杯羹,于是决定在丈放三千四百方荒价中,除报效国家二成外,剩下的归旗内各王公贝勒贝子等均匀分劈。参加这次分“脏”会议的有:哲盟盟长达尔罕亲王那木济勒-舍楞、盟长协理温都尔-多罗亲王那兰-格呼勒、卓力克图亲王翊卫使色旺-端鲁布、科尔沁郡王衔多罗贝勒杨善巴拉、科尔沁多罗贝勒林沁-扎木苏、科尔沁贝子正红旗蒙古副都统翊卫副使达赉、科尔沁贝子衔辅国公镶白旗蒙古副都统翊卫副使杨仓札布等。此事,一直拖到民国九年(1920)四月,才全部解决。辽河南和辽河北三千多方好草地,又这样招垦开耕了。

达王因此事,很是受到张大帅赞赏。

但张大帅胃口之大,放出这点草地哪里能填够,他还要继续勒紧

套索。

在那座奉天小河沿新建的豪华达王府内,他见亲家翁王爷身边居然没有女人,这怎么成呢?原福晋已死,尚未再娶,年方不到四十的达王爷,不能没有新福晋哪。于是,张大帅又施展起从古至今几乎用滥又每每奏效的那条计策——美人计。

在奉天,张大帅有个老相好,那女子是原清朝红顶中堂朱尔其特氏人朱恩佑的遗孀,她有一年轻貌美的女儿名叫朱博儒。清灭后朱恩佑失官住在奉天,郁闷早死,撇下颇有风韵姿色的妻子和小女,将她们托付给旧交张大帅照顾,大帅就认朱博儒为干女儿。现在这小女子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待嫁闺中。张大帅觉得正合适,便做主当红媒,两个大家族亲上加亲,就把朱博儒许配给达王那木济勒-舍楞。此项婚事很快敲定下来,将择日举办大型豪华婚宴。一个是张大帅的干女儿,一个是哲里木盟十旗盟长达尔罕亲王,门当户对,当时可是轰动整个奉天、东三省、蒙疆乃至民国朝野的一件大事。

消息很快传遍科尔沁草原。

整个草原为这桩盛大婚事,忙活起来。

科尔沁草原将迎进清廷遗少最后一个满族女人,这也是毁灭科尔沁草原的最后一道咒符。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三百年前从第一次与建州满洲人努尔哈赤联姻,到这末代科尔沁王爷最后一次满蒙婚事,经历五百八十六次婚嫁联姻,科尔沁蒙古部落的贵族们似乎也从富贵荣华到没落覆灭,走了一个大大的圆周线。清廷灭亡之后,一切又要回归到原地,可又完全不一样了,科尔沁部落失去了几乎整个草原,失去了自己茫茫无际的绿色家园。

请记住这名字吧,朱博儒。

下边将是她的表演,一场腥风血雨的表演,她将念紧这最后一道

符咒。

草原在沸腾。

草原在呻吟。

每户每个人头,都要为父亲般的达王大婚献贺礼。从普通牧户到达官贵族,按王府统计入册的实况,都要定期献出各自所定的彩礼。逾期不交的,命军事梅林亲自带骑兵马队去处罚。轻则要没收财产,重则要鞭笞

入狱。

眉头紧皱的哈尔管旗章京,招来嘎达梅林等采办婚彩官员议事。限期献交婚彩的日期快到了,还差着一多半儿,内心一直反对这桩婚事的哈尔章京,现在两头为难。百姓叫苦连天,普通牧户要捐五到十只羊,垦租农户五到十个大洋,这对本是贫困不堪的旗民真是雪上加霜,可王爷亲自拟定的指令又不好违逆。他心里清楚,如今达王已成为一匹被人家牢牢套上笼头的马,而且正要迎娶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刚二十出头的大美人,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艳福中,他哪儿管那么多,即使新美人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肯定二话不说立刻去搬梯子。

“章京大人,依小的看,揭不开锅也得让他们交,这些刁民祖祖辈辈生活在父亲般王爷的草地上,该出力时哪能不出力,哪能往后缩呢?”被王爷新近提拔为事务梅林的韩舍旺如是说。

“韩梅林此话差矣,咱们的王爷一向体恤百姓,爱民如子,逼得百姓太紧,会引起反感,影响王爷声誉。其实你们温王那边的台吉贵族们也在私下议论,这次娶的也不是皇宫格格,不必太过铺张呢!”在一旁的嘎达梅林回击韩舍旺。他一见此人那副嘴脸就烦。

“本梅林也好像听说,嘎梅林这次催办贵族们捐彩时十分积极,可对那些牧户农户刁民倒格外宽容哟!”韩舍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现在仰仗着王爷恩宠,已不惧怕比他资格老的军事梅林老嘎达了。

“这倒不假,‘九家子’‘七家子’‘五家子’‘四家子’八家王公族群,这些年除了朝廷俸禄,又出放草地,富得流油,这点婚彩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他们交得起,有的还愿意多交呢!可穷牧户农户可就不同了,交完彩礼后有的人家就没有活路了!还有那些猎户,一个猎手要交十张狐狸皮五张狼皮,图尔吉山的一个猎手上山打狼,却被狼群围攻,活活叫狼掏了肚子!章京老爷,这样下去,穷百姓可真是受不了啊!”嘎达忧心忡忡地诉说。

“老夫岂不知这种情况哟,可这是王爷的指令,那位未来新福晋狮子大开口,又仗着大帅的大面子,唉,没办法,谁叫咱们王爷打心眼里喜欢那位新福晋呢。”哈尔章京环视一下众人,片刻后狠下心又说,“你们也不必争论了,各自快去尽职吧!驿站快马送来信说,过几天,王爷要从奉天回草原,亲自查点彩礼,你们可要全力采办,不要耽误了!”

一听王爷要回府,在座众人都惊愕,纷纷交头接耳。

那个韩舍旺更是喜形于色,连忙说:“这太好了,咱王爷也该回来看看了,住奉天王府快一年,奴才们都想念他了。章京老爷,咱们是不是搞一次草原那达慕,迎接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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