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嘎瞪起眼睛：“对个屁，那朝阳在哪？北票在哪？清风岭在哪？”

赵永志没吭声，用眼睛瞟了下炕桌，意思是“不都在那桌上摆着，还用我说？”

赵老嘎“咣”的一声将酒碗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的“清风岭”、“天沟”、“马坡”一阵乱颤，“朝阳”盆里的羊肉劈头盖脸地飞溅到炕上几个人的身上。“你以为那朝阳、北票离咱们这就隔着你那一条破裤腰带？那他妈了个巴子的少说得有百八十里。”

赵永志委屈地辩解道：“我没说朝阳、北票离咱这近啊。不是抗日吗？远了就不抗了？”

赵老嘎指着桌子骂道：“抗日得守家待地的抗，守住咱们这一亩三分地就得了，你跑人家地头抗个屁日？”

赵永志脾气也上来了，一时谁也拦不住。“爹，我问你，你住的清风岭是哪？”

赵老嘎翻了下白眼，没好气地说：“家。”

赵永志又问：“你家在哪？”

赵老嘎喘着粗气，又翻了下白眼：“兔崽子，你不知道家，爹告诉你，你的家在清风岭。”

赵永志也像赵老嘎一样喘起粗气，又问：“清风岭归哪管？”

未等赵老嘎又翻白眼，许三骨棒抢着答道：“大侄子，问这些干吗，谁不知道咱这地片归朝阳县管？这一桌子都归朝阳管。”

赵永志指着炕说：“这桌子外头是哪？”

这回轮到杜二脑袋抢着说：“这桌子外头肯定不归朝阳管。”

赵永志拾起桌上的碗，捧起酒坛子咕噜噜倒满，而后一饮而尽，扔了碗大声道：“爹、二叔、三叔，我告诉你们，这桌子上的、桌子外的、炕上的都叫中国。日本鬼子侵略咱们，不光要占了桌子，还要占了咱们的炕，是要占了咱们全中国。”

赵老嘎“腾”地站在炕上：“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教训起你爹来了。我可不管什么桌上的，炕上的，我只管清风岭。老子今天揍扁你个小兔崽子。”说完下了炕满地找鞋，要对赵永志实施鞋底子家法。

杜二脑袋和许三骨棒赶紧拦住快要发狂的赵老嘎：“大哥，大哥，息怒，永志年轻，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赵老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气喘匀，冲着仍气哼哼的永志道：“小兔崽子，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说了一大堆什么桌上的、炕上的，那沈阳是不是炕上的？东三省是不是炕上的？”

永志想都没想：“当然是。”

“小鬼子才万把人，你们东北军有几十万人，咋不把炕上的都守住？”

“我们……”

“没话了吧？看你小嘴吧吧的不是挺能白话吗？咋不白话了？明摆着的道理都不懂，白出去混那么些年，丢人现眼。那日本人不好惹，连东北军几十万人都不敢硬碰硬地跟鬼子干，我们这点人马，这几杆破枪，能主动出击去打鬼子？能把家守住，不让日本人进来就不错了。”赵老嘎喝了口酒，语速减慢，对赵永志道：“告诉你，你爹永远是你爹，只要你爹不死，你小子就甭想奓翅。”

赵老嘎把永志说得哑口无言。父子第一次交锋以老子大获全胜告终，而且不是以爹压子那种野蛮获胜，完全是理占了上风，所以赵老嘎的气顺得也快，说了没几句，就乐呵呵地跟杜二脑袋、许三骨棒又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