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窝里乱套，当然枪响得就毫无目的，枪口冒出的火光，又给柳芹他们指示了目标。一阵排子枪打来，又有三四个鬼子伸腿瞪眼。但其余的鬼子发现了门道，立刻重新卧倒，也不开枪，就向着刚才赵老嘎开枪的位置摸来，也算是以摸对摸。

赵老嘎就像小时候玩的捉迷藏似的，在鬼子圈里左爬又摸的，只要摸到人就给一枪，别人摸到他，也是照着摸来的方向一枪打去。

不提赵老嘎鬼子阵中黑狗掏心，再说永志飞奔山口。他玩了命地往回跑，上坡下坡，遇到草厚坡滑的地方干脆一闭眼整个身子横躺着出去，小孩打滑梯般地往下出溜，一路连滚带爬，居然比晴朗的白天速度还快，快得像坐上飞驰的雪橇。但永志毕竟在东北军中征战多年，战术素养极高，跑动中不忘随时观察情况。当他快跑到村头的时候，发现侧方的小路上人影攒动。就停下脚步，将身子隐藏在林子中的一棵大树后面。那小路上不一会就出现了数十个人影，鬼鬼祟祟，彼此联络用的是汉语。永志将身体伏下，变得像一堆拱起的草坡。此时天色渐亮，骤雨初歇，山川依旧，物是人非。那堆人影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小路。都穿着黄土吧唧的军装，只有中间簇拥着的油头白脸之人身着便装。永志定睛一看，竟是姐夫陈庆升。

永志暗道：“这姐夫领着一大伙人来清风岭，不走大路，专往荒山野沟钻，定不是前来援手，干的是他娘的帮凶的活。”他在树后站直了身子，驳壳枪朝着人堆“哗”的一排子弹扫过去，嘴上大喊：“陈庆升，你被包围了。”接着跳到另一棵树后，又是一阵排子枪。当时那伙人影就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半天没人敢回击。永志也不恋战，转到又一棵树后朝着人堆打了几枪，随后继续向村里跑，他也要去报信。

那陈庆升从未经过战阵，更没经历过子弹从头上飞的场面，早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屁股撅了半天，那包围的还没见动静。他这才明白是被人耍了，听那声音很熟，应该是被小舅子耍了。好在那小舅子手下留情，只让子弹从他头上飞。

永志确实留了些情面，开枪的时候往着人堆里确实是枪口抬平，但没往陈庆升所在的中间位置打，否则有十个姐姐就得多十个寡妇。他心说：“这汉奸姐夫就让俺那该死的爹自己去清理门户吧。”接着向山上藏人的山洞去报信。跑出去不远，就遇上了村里的老人、妇女、孩子，背着粮食，拉着牲口，由三叔三老嘎带队，弟弟永清、妹妹小玉还有王思恺、哑巴等都在人群里扶老携幼。他心说：“亏得刚才开枪，否则这伙人就得被那汉奸姐夫抓住献给日本人。”于是跑过去向三老嘎问情况：“三叔，村子被鬼子占了？”

三老嘎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手里还没忘紧紧握着骰子，瞅着永志，差点掉下泪来，一时也说不出话。倒是王思恺言简意赅：“永志，鬼子趁着大雨摸到了山口。你爹没在家，你娘带着村里男人已经跑到山口去顶了。怕是顶不住，你快过去看看吧。”

永志道：“你们也得小心，前边有二鬼子从小路摸了进来，得躲着他们，赶快上山，躲到洞里。”说完就逆着人流向村里跑。后面的小玉又要跟上来：“大哥，带上我……”永志头也不回：“小玉，你长大了，这边更需要你……”

永志一路边跑边听，山口的枪声密集得像炒爆豆，不断地向村里移，说明鬼子已经压了进来，他娘他们似在且战且退。他心急得如火上房，更像有人在他心头上烤玉米。快出村头即将接近山口的位置，永志停住了脚步，眼见着对面山梁上一伙黄糊糊的身影向着村里疾进，不用合计定是鬼子绕到了他娘他们的屁股后头。“他娘的，这是要来兜击啊。”永志暗骂一句，不再往山口方向移动，而是斜刺里直插上山，直奔着那伙鬼子队伍的蜂腰部扑了上去。这就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什么斜出、侧击之类的战法。今天得以运用，只是人数太少，说是侧击，不如说是单骑闯关，叫敲击或者弹脑瓜崩似乎更为恰当。但不管怎么说，能拦腰给那群鬼子一家伙，就能为他娘减轻极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