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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辗转长衡 行踪未定(5)

大后方:抗战八年流亡曲 作者:正一


王夫之是学者,更是抗清志士,他曾举兵起义,阻击清军南下;战败后决心隐居,勤恳著述达40年,得“完发以终”,即拒绝按照清朝的规定“薙发垂辫”。他认为“尽天地之间,无不是气,即无不是理也”。有力地驳斥了程朱理学的唯心主义观点。

德明和我跑了许多路,终于在湘江边上找到了王夫之晚年隐居的地方“石船山”,以及船山中学。然而,学校教务处的先生说,今年只招一年级的新生,不招插班生。德明拿出武昌东湖中学的肄业证明,恳求予以通融。但那位先生表示抱歉,说是本校的规定,他无权通融。德明只得叹一口气,怏怏地同我离开了石船山。

翌日,仍然由我陪同,前往一所名叫“广德中学”的教会学校。该校在衡阳西北郊,走了更多的路才到达。不过事情很顺利,办好初二插班生的手续,还被接收为名额很少的“寄宿生”之一。

我呢,报考了两所学校的五年级插班生。第一所是名校,“省立衡阳中学附属小学”,但名落孙山。第二所是“私立尚德小学”,录取了,当然是无需寄宿的“通学生”,因校址在城区。

开学前夕,天池姑丈假座“冠生园酒家”请客,主要请他机关的同事,宁波人方先生,一大家子都是陪客。冠生园老板也来作陪,原因是这老板本是汉口冠生园的经理,与天池关系很好。席间,大家谈笑风生,都很开心。

尚德小学开学上课了,一天下午放学后,做完了打扫教室的“值日生”工作,步行回家。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忽然,劈面碰到一个久违了的熟人。定睛一看,不错,真是他——故乡荣巷公益小学的老师,朱锦林。

朱锦林作为“训育主任”,并不任课,只是每星期一在纪念孙中山先生的“总理纪念周”大会上充当司仪而已。但跟我打过两次交道。

一回,是他听信别人的捏造,没收我买来玩的一块吸铁石。后因我班的任老师既了解情况,又主持公道,朱锦林不得已,勉强把吸铁石还给了我。另一回,是我在课外看的一部连环画《破镜重圆》,被他拿走,理由为“小学生不宜看”。其实该书毫无问题,但我虽据实相告,他却一点都听不进去,只顾放在自己房间里自己欣赏,直到学校停课逃难,仍不发还。——经过这样两回交道,我对训育主任朱锦林的反感,就很可以理解了。

现在抗战期间,在逃难的异乡,衡阳的大街上,忽然跟他邂逅,未免意外而使我感到尴尬。但他却显得非常亲热,有点做作的过分亲热,并且拍拍我的肩膀,笑道:

“好哇,好哇!你也到衡阳来啦!背着书包,还在上学呢!好好好,你本身就是优秀生嘛!”其实,说我是“优秀生”,在他绝非由衷之言,在我则觉得肉麻。

然而,朱锦林一把抓住我的手膀:“走,跟我走!上回雁峰看风景去!”

回雁峰,著名的“潇湘八景”之一,位于衡阳南郊,湘水之滨。它的名称,据《衡阳县志》载:“自唐以前,皆云南燕飞宿,不度衡阳,故受此号。”那末,为什么大雁一到此峰,便不再南飞了呢?古人有诗答曰:

山到衡阳尽,峰回雁影稀。

应怜归路远,不忍更南飞。

且说朱锦林带着我走出了熙熙攘攘的城区,走上南郊的一大片高地,但见前方矗立着一座突兀的奇峰,宛若一只引颈昂头、跃跃欲飞的大雁。想必这便是南岳七十二峰之首的回雁峰了。

我正想走近去细细观赏,却被朱锦林拽住,说是肚皮饿了,先吃碗面然后再看景致罢。于是两人沿着一条小街,走进一家小饭馆,相对坐下,要了两碗咸菜肉丝面,问我喝不喝酒,我摇摇头。他就要一盅酒,用面浇头下酒,一边喝,一边问我亲戚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得很详细,显出很关心的样子;吃完,略带神秘地笑笑:

“到我家去休息休息,再出来看风景罢。”

出了饭馆,走过三四家小商店,进一条陋巷,左转弯,他打开一扇小门的门锁,让我进屋。

这屋子是常见的泥糊竹篱墙,泥土地,面积不小,但只有一桌一椅,和一张挂着蚊帐的双人床;一只籐箱则搁在桌边的杌子上。我原本以为,他“家”里该还有妻子和孩子罢。但现在看来不像,在双人大床上挂着一顶单人小蚊帐,铺着一条单人的小草席,一个枕头。很明显,这是一个单身汉的宿处。

朱锦林看出了我的心思,但不忙解答,先从我肩头取下书包,然后把我拉到桌边坐下,叹一口气,说道:“我是独自逃难出来的,先到汉口,后到衡阳,幸亏衡阳铁路局有个亲眷,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生活有了着落。可是,单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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