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学之道(6)

止于至善《大学-中庸》 作者:刘成有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一句,颇值得玩味。其中的“古”字,点明了下文中所述的具体条目并不是无本之末,而是源自于古代圣贤明君的教导,甚至是古代圣贤明君曾经采取过的具体措施。有了这样的交代,不仅可以从一个方面证明《大学》所述的八条目可信,具有可操作性,并不是纯粹的空泛之论,而且也为下文屡屡引述经籍文字作好了铺垫。“欲”字,则表示出儒家为圣成贤的远大抱负与人生志向。说“明明德于天下”而不说“平天下”,蕴藏的意义在于持久的、理想的天下太平时代的到来,主要还是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上。强权、战争,虽可以谋取一时一地的“太平”,但终不能持久。只有以“明德”为基础而广泛扩展,使天下人皆能以“明德”为己任,贪婪、劫夺、争斗、战争等一切人类生活中负面的因素才可以真正消除干净,实现持久的天下太平。

然而,天下的组成,其本在国;国之组成,其本在家;家之组成,其本在身。明代张居正认为:“明德新民,固大人分内之事,而工夫条目,则有所当先。在昔古之人君,任治教之责,要使天下之人,都有以明其明德者,必先施教化,治了一国的人,然后由近以及远。盖天下之本在国,故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也。然要治一国的人,又必先齐其家人,以为一国的观法,盖国之本在家,故欲治其国者,必先齐其家。然要齐一家的人,又必先修治己身,以为一家之观法,盖家之本在身,故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也。”既然天下与国、家、身之间存在着上述的关系,那么,要想建立持久、根本的天下太平,开创一个道德的天下,就必须先把自己所居之国改造成一个道德之国,再往后退,也要把自己所属之家改造成一个道德之家。而道德之家的特征,不仅在于每个成员均有高尚的道德,而且还要具有和谐、和睦相处的人际关系。

由于家内成员具有一定的社会组织性的特点,“家长”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能力、态度、做法,就显得异常重要。“家”不同于“国”。“国”可以“治”理,“治”内在蕴涵着强制力,包含着惩罚的措施;“家”不可以用惩罚、强制的方式“治”,只能使用“齐”。“齐”如麦田,麦田里不是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麦穗。麦田里的每一个麦穗既是独立的个体,彼此之间的关系又是平等的。如何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完全取决于“家长”的能力与态度。要想家内和睦,兴旺发达,就要求“家长”在处理彼此之间关系的时候,必须要做到合乎“天道”那样的至公至诚、无偏无私。家内每一个成员不仅都有规定的明确职责与义务,而且对每一个成员也都能真心做到“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端平。这样的家才会是和谐美满的“家”。此外,家之外的国,又是由于彼此之间的婚姻关系联结而成的,为了彼此之间的家庭和睦与发展,也要求女子具有良好的道德素养,嫁到一个“家”以后,要“宜兄宜弟”、“宜其家人”。娶一个媳妇的目的,是为了家的和睦与发展,并不是简单的子孙延续。因此,“齐家”所包含的,主要的还是道德的内容。其中“家长”的能力、态度、做法的综合,最终会凝聚成“家长”的权威,成为一个“家”发展的重要保证。

《论语》中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明明德于天下”、“治国”、“齐家”,属于“立人”的范畴,“修身”则是“立己”的问题。“立己”是“立人”的基础,在《大学》的八条目中,只有作为一家之长的“身”修养好了,才能够进一步开展“齐家”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因此,建设道德之家的基础,就是自己首先在日常处理家内成员的关系中以身作则,树立人格的榜样。身教重于言教,以自己的德性感化家内成员,春风化雨,潜移默化,使家内成员均能成就道德人格。这个过程,不是“治”,而是“齐”。

但是,个人的道德人格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这就是前面说到的内在的“明明德”问题,在八条目中,则是“正心、诚意、致知、格物”四个方面。但这几个方面的含义,前人的理解颇多差异。孔颖达认为:“总包万虑谓之心,情所意念谓之意。若欲正其心使无倾邪,必须先至诚,在于忆念也。若能诚实其意,则心不倾邪也。”张居正也指出:“身不易修,而心乃身之主宰,若要修身,又必先持守得心里端正,无一些偏邪,然后身之所行,能当于理。……心不易正,而意乃心之发动,若要心正,又必先实其意念之所发不少涉于欺妄,然后心之本体能得其正。”由于具备理性判断能力的“心”是行为的主宰,自然也是“修身”的主宰,所以为了保证“修身”至儒家理想的状态,首先就需要“正心”。“心正”的重要特征,就是无偏无私、大公至正。考虑问题的时候,时刻着眼于公平等群体利益,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小算盘。谁都知道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正因为不容易做到,才更能显示出它的可贵。

至于“诚意”及其与“正心”之间的关系,也颇为复杂。“意”是一个会意字,音在心中,表达的是一个意念的问题。其实每个人的意念都是十分复杂的,而且瞬息万变,后来中国的天台宗还说“一念三千”、“一心三观”,也颇能反映“心”的这个特点。生心动念,万万千千,哪一个不是生命主体真实的想法?因此,在“诚意”中总会涉及具体生命主体意念中诸多不道德的念头,甚至是邪恶的念头。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因为这毕竟涉及人的本能问题。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正心”。就好像出门以后到达某一个目的地的路一样,虽然会有千万条,但毕竟有些是弯路,有些是险路,根据前人的经验,当然也有比较直接、安全的道路可走。当一个人面临如此选择的时候,表面上看,随便走哪一条路都是可以到达目的地的,而且主体完全可以自我做主。但是,前人的经验与自己的理想判断能力会告诉你,总有一条路是比较正确的选择。又比如春天在公园里遇到盛开的花朵时,当下欣赏是一个意念,当下升起摘花的想法也是一个意念,这都是“诚意”的表现,但究竟应该怎么做,前人的经验和自己的理性判断能力会告诉:当下欣赏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这就是“正心”。因为摘花不仅会遇到惩罚的麻烦,而且还与自己生活群体的道德发生冲突。当然,主体不同,意念也会表现出非常大的差异。有些人恶意很多,有些人善意更浓,并不能一概而论。但儒家相信,可以通过“正心”予以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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