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出务工挣了钱的人来说，计划生育罚款，等于是政府在变相卖户口，让超生合法化。起不到控制人口的效果，结果也不公平。有钱人，准备好一笔钱，照生不误。没钱的，只有老老实实执行政策。

治乱世，用重典。罚就罚他个倾家荡产。但是农民的家产也不申报，知道什么准数呢？把不住，放空炮，没用。那就拆了他们的窝。

这是西凤镇党委书记谢运保的逻辑。

正月十五一过，西凤镇的联防队就开到张大发家。他家由父母守着。张大爷老两口带着大孙女，种着大发的地。一周前，就有人对张大爷下了《处罚通知书》。张大爷坐在太阳底下，双手拢在袖子里，好半天才伸出来，说："我不认识字，这上面写的什么？"

来人给他念了。说："拆大发家的房屋，是对大发超生的处罚，与你老无关，你老搬回自己屋里去住。"

张大爷就装聋作哑。说："你们让我搬家，我要找人瞧个日子。"

来人跟他没法谈。就把镇上关于超计划生育的一个文件给了大发的女儿。她叫小英子。小姑娘扎着两根小辫子，穿一件红袄，蹦蹦跳跳地过来，愉快地接住，跟老师给她发作业本似的，欢欢喜喜地读起来。

这天，联防队轰轰烈烈地开了一辆推土机，直奔张大发家。联防队员进去把他家主要的家具弄了几样出来，推土机就跟野兽似的吼了起来。

张大妈呼天抢地干嚎。张大爷在一边闷头吧嗒着烟。

忽然，一件红棉袄从人群里蹿出去，冲到屋里。

小英子！大发的大女儿。她从里面抱出了她的书包和散落的书，出来放在地上。围观的为她捏了一把汗。她忽然又冲进去，一边跑，一边说："我的奖状，我的奖状！"

她的奖状贴在墙上，太多了，共有九张。她在撕奖状的时候，有人叫推土机停了。当她撕到第四张奖状的时候，房顶塌了下来。小女孩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没了。扒出来，已经血肉模糊了。

张大妈趴在孙女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突然，她转过身来，哭喊着："大发娃，妈对不起你，没把你孩子看好……"就一头撞到推土机上，当场头破血流。

张大爷像一头狮子一样暴跳起来，操起铁锹见人就打："你把人往绝路上逼。我日你八代祖宗，老子跟你们拼了。"

旁边的群众，一直在七嘴八舌。这时就都上来拉架，说是拉，实际是拉着联防队的人，让张大爷打，当场打伤两个，其他人抱头鼠窜而去。村民们饿狼似的扑向推土机，哐哐当当，硬是把推土机给废了。

半小时后，镇上的谢运保书记坐着小车来到现场。张大爷二话没说，走上去，一砖头把他车子的挡风玻璃砸烂了，幸亏司机让开了。否则又要出人命。谢运保被人保护着拉走了。

再过一个小时，李博如市长到了现场。

当李博如坐着车，直奔张家洼时，头脑里一个念头反复闪现："谢运保，我看你的官运算是走到头了。这一回，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了！"

博如将车停在村口，叫随行人员在车上，自己单身一人到了现场。张大爷冲上来，博如没有看他。张大爷被他稳如泰山的神态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