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如沉重地往前走，好像在蹚过一个深水区，直接走向小女孩。他俯身，蹲下去，揭开脸上的白布，双手托着她，缓缓地站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女孩的身上，与她殷红的血掺和在一起，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村口，小心地放到自己的车上，叫人把她一直送到殡仪馆。

他坐谢运保的破车，来到西凤镇。和谢运保等人，冷静地研究了处置意见。

结果，联防队的人被抓起来两个，村民也被抓起来两个。一个星期后，四个人又都放了。

谢运宝被停了职，等待组织处理。等待，意味着什么样的可能都有。对于干部来说，怕的不是处理，而是等待处理。等待的日子里，人心大变，最是难熬。一个正处于关键年龄段的干部，等待，意味着失去机会，意味着政治生命的一步步终结。

张大发超生没有再被罚款，大女儿为小儿子的生命，换来了合法身份。张大发的屋子修复原状，张大妈的医疗费全部报销，并且补偿精神损失费五千元。这一切，由民政局落实。张大爷要求给他小儿子安排到镇上工作，被拒绝了。

谢运保，再一次被人讥笑为"现世宝"。这个"现世宝"再一次成了李博如的垫脚石。在张大发计划生育问题上，谢运保真的差一点被送进去。

张大发超生处罚，导致人命案之后，市长李博如以无声的行动，显示了一个党的领导干部对人民的赤诚之心。相比之下，谢运保简直就是一只落水狗。事前胆大妄为，临事乱了方寸，事后百般推诿。

李博如安排人郑重地将张大发的大女儿小英子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后，交代最好的美容师给整了容。张大发夫妇回来后，博如在市委招待所首先接见了他们，软硬兼施地安抚他们。随后，又安排了一个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请来全市所有的乡镇两个一把手，接受这个血的教训。

那天，下着雨，博如在长长的台阶下下了车，走上来，进入灵堂时，身上已经淋了雨，看不出他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在的哀乐中，乡镇各路诸侯胸前别着小白花，鱼贯而入，与家属一一握手，侧目观瞻，无不为之动容。张家的人没有一个与谢运保握手。

博如在小英子的灵前，作了一个简短的讲话。他说："张小英，你是个好孩子。今天伯伯们来为你送行，你用你短暂而活泼的生命，为你的父辈们、祖辈们，上了人生最惨烈的一课。你用生命书写的九张奖状，我们收好了，陈列在计划生育展览室里。计划生育这个基本国策，我们必须坚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权利，我们必须尊重。你的血不应白流！你的血不会白流！"

谢运保被停职大半年后，几次三番到滨湖地区和省里找人，开脱自己的责任。从实际情况看，小英子的死，纯属意外事故。

说句公道话，谢运保在西凤镇工作的政绩很突出。在他任镇长和书记期间，西凤镇实现了水改旱。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利用冬闲修水利，他规划了一个水网图，将全镇所有的土地上都布局了沟渠，水沟汇集为水渠，水渠汇集为小河，小河汇集起来排入长江。田野上星罗棋布地安排了池塘、湖港，一汪一汪地，蓄水待用，所有水进进出出都有涵闸斗门控制，有落差的地方，就建一个小排灌站。为了完成这套水网系统，他与水利局的陈文树局长干过几回。为了多争取陈局长手上的资金，谢运保与水利局的总工程师王献策喝酒，差点没醉死。人们都说："谢镇长要项目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