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蟑螂(5)

桑榆自语 作者:张中行


 

这是从打利害的算盘方面着眼,说螳螂顾前不顾后,不够机警。如果不把利害放在最上位,我觉得,知进而不知退,加上顾前不顾后,正是典型的堂吉诃德形象,而且不只此也,堂吉诃德是纵使与风车大战失败、也不凝思的;螳螂不然,而是经常高踞嫩枝绿叶之上,仰首不动,像是在想什么问题。这形态,有时会使我想到问道的哲人和寻诗的诗爱,正如对于人,就希望常在眼前。记得郑板桥说过,爱听多种树;螳螂的居留之地是嫩枝绿叶,想多看它,就应该有个期多有嫩枝绿叶。昔年,我住屋的窗前曾经有个小园,也曾种一木。

也许因为在人烟稠密之地吧,我经常巡视,却很少看到螳螂见到一只,第二天去看,就不见了。不得已,想借用荀子的精神,胜天然。办法有零星的,是行路,碰巧在什么地方看到一只,就回家,放到小园里。看看它,立在绿丛间,没有不愉快的表现,我l功了。可是常常是,过一两天去看,就不见了。另一种办法是成有那么一次到家乡去,竞在一棵高梁秸上发现一个药名“桑螵蜗螂卵鞘,有手指肚那样大,黄褐色,据说春暖孵化,可以爬出许螂来。我很得意,拿回家,怕冬天受冻,放在屋里。冬去春来,把小园的某一个嫩枝上,静候有那么一天,会爬出一群小螳螂,然长大,并设想,土生土长。港当安居乐业了吧?万没想到,不知是因,直等到春去夏来,卵鞘依然,竟没有爬出一只小螳螂来。

魏    人力失败了。可是喜爱的心情并没有减弱,于是和其他}就变为幻想。这幻想是换无能的人力为有能的人一浮生六记的女主人陈芸,并有小圆,以她的慧·一些螳螂,使它们乐不思蜀,总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显然,这幻想之翼真是飞得太远了,应该立即返回原地。

到原地,雕栏玉砌,云想衣裳,等等,就都成为一场空。因为自变,我舍四合院而迁入楼群以来,连小园也成为空无,更不了但是眷恋的心情是难得死灭的,我有时越雷池,看到花坐斗室,看到南星兄散文中灯下的小虫,就仍是想到螳螂,以它的伫立凝思之状为憾事。惭愧,我还没有庄子“安之若命”

是有时就想,还是用李笠翁的退一步法吧。这是求我认识的画家中的某一位,给我画一张花卉,其他可以随意,只是其虫,而且是螳螂。有这样的画,悬之壁间,我何时有宗少文卧目得见昆虫中的堂吉诃德,就是此生与名利无缘,也就可以:

此意曾说与室中人,室中人云:“你一向是想得好做得少的,这一次能够破例才好。”我谨受教,也为了螳螂,将努力争取这一次能够破例,而且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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