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7)

世相 作者:杨牧之


“农村也这样?”南阳问。“哪里不一样?一个小护士想穿军装,你问她家里为她花多少钱?”

老革命问:“三儿当兵也花钱?”

“花!”“得多少?”老刘伸出一巴掌:“我估计最少也得这个数!…‘那是多少?”“五千元!”南阳冷笑着问:“五千?一个大厂的正处级顶个县长,五千块能打发?”“那得多少?”“朝万上说!”

老革命打断对话,说:“要一万?不去了,留着自己花了!不是想着三儿复员回来能有正式工作,我去求人?”

这时笑天从外面走进来,问肖剑呢?南阳说到车间要活去了!咱师傅机子修得好,修一回三年不坏,让我们三年只拿干工资,一分钱奖金也没有!

老革命抬起眼皮,问南阳:“你说咋办?四个进气阀洗两个留两个?”

南阳不作答。老革命说:“压缩机这东西,一点假使不得,留下一点纰漏都会酿成大祸!再说偷懒使滑那看对谁,对公家咱也干不了!”老刘说:“那是那是!机器是国家的,不能胡闹!不过车间里坐着看报嗑瓜子的人还拿综合奖呢!一月一百多块揣在口袋里,从来没想过这钱是国家的!”

笑天说:“这里是有问题,空压机不能停,停了影响全厂生产;可是空压机不停咱们就没活干,就没奖金拿!”

话音未落,只听东隔壁传来山墙倒塌的声音。那声音先是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砖的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四个人急忙走出来看,迎面碰着马彪,马彪望着他们,说:“看什么看?垒墙!有活了!”这时肖剑跑进院子吼叫:“谁?!一个月倒两次,让我咋交代?”马彪说:“那有啥办法?谁也没推,震倒的!”说完问趴在窗上的金东玉:“金子,对不对?这墙是震倒,的吧?”金东玉回身合上一百立方空压机的电闸,那台庞然大物启动了,果然轰隆隆震得玻璃响、缸子响,天摇地颤!肖剑气得脸都变了色,哈也不。

说了,一个人靠在管道上吸纸烟生闷气直到喇叭响了才回去。

喇叭一响,小院的花墙外便传来老宋送饭的呐喊声:“值班的,开饭了!”喊过这一声,唱道:“今天有豆腐、豆芽、小炒肉哇,里面还放了姜葱醋呀!馒头花卷咱都有哇,稀饭里头有小豆……”

老刘扔下面团,从笑天钳案上取过黄缸子就朝门外跑。他窜到三轮车前停住,一根手指压住一个鼻孔,头一偏,又“刺”地一下喷出许多稀鼻涕。这回女人不干了,骂道:“你这怂玩艺儿,你咋每回都这样呢?你讲卫生不?以后你拉完了再来!”老刘赔着笑脸,忙说:“忘了忘了!下回记住了!”老宋说:“记住就好!下回别让俺小妹生气!”老刘说:“记住了再不了!”说着把缸子递过去,指指肉盆:“这个,来两份!”老宋没听他的,在缸子里装了稀饭,取了十个馒头,又从车里取出袋东西,里面有瓶酒,还有烧鸡!老刘问:“这个给谁?”老宋说:“拿回去,自然有人给钱!”老刘明白了。这些东西是笑天托他捎来的。老宋骑上三轮车,女人跟在后面跑,边跑边提醒老宋:“哎哎,饭票又没收!等等!”老宋不等,女人只得撵上来坐在车帮子上。老宋缓缓启动车子,唱道:“大让小——那个吃得饱,俺个小妹子呀,放心吧——(饭票)那个少不了,俺个小妹子呀!”那女人就用小拳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敲打,一面咯咯儿笑。

开饭了。笑天给老刘撕下一只鸡腿、抓把花生米,倒出二两酒,对老刘说:“我和彪子说事儿!”老刘说知道,端着碗走了。笑天和彪子吃喝起来,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彪子憋不住,问笑天:“南阳给你说了?”笑天说:“说了。”“你说我咋办?”“什么咋办?”“和她过还是不过?”“你弄清楚没有?孩子究竟是谁的?…‘是谁的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二人继续喝酒、吸烟,笑天低着头心事很沉重。彪子说:“婚前我没碰她,我既然和她过,不愿提前弄那事让她看不起!”

笑天说你是对的。“做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儿,男人不是女人怀里的猫,也不是女人的看门狗!…‘那是什么?…‘干活,男人是犁地的牛,遮荫是棵长成的树,反正在女人的心目中是个能依靠能信得过的主儿!”

“那要看对谁啦……”彪子幽幽地说。

“怎么?刘凤她……”笑天把话说了一半打住了,他不能刨根问底。这时彪子灌下一杯酒,红了眼睛,对笑天说:“她不是好女人!她叫人动过了!”笑天知道彪子指的什么,松口气,对他说:“为这个吗?你锴了!你想你爱人干的什么工作?她是铁路职工,又在车站上!那站又在山区!出门能走的不是铁轨就是枕木啊!一个女人长年跨枕木,你想十个女人能有几个是处女?”马彪苦笑一下,说:“老兄,你别安慰我了!我马彪再傻也知道什么是‘限’什么是‘洞’,这女人稻我头一回,我都进去了她才想起来哎哟呢!这女人!”

笑天一想也是,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问他:“即便是这样,如果她是叫人威逼的呢?叫人引诱的昵?你想在那地方举目无亲她可怜呢!”彪子瞪大眼睛、盯着笑天表态:“我想过,只要她对我实说,我原谅她我会对她更好!可是,她不会对我说,她对男女间这种事好像无所谓!她把无所谓的感情、无所谓的身子扔给我,让我担名儿我不千!”“怎能无所谓呢?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自家的身子无所谓呢?看你说的!”笑天开始语无伦次了,他意识到这点,他把剩下那点酒倒给马彪,自己不喝了。马彪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待她把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我的一看就知道了!”“如果孩子不像你?你咋办?”“送人留下都行。孩子没罪,只要她对我好!”笑天给彪子点着香烟,欣慰地说:“彪子!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彪子,不是哥哥夸你,你真是个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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