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9)

世相 作者:杨牧之


笑天打开信封,取信时信封里带出十斤粮票。信是东玉写给他的。笑天顿时紧张起来,信上写:

笑天大哥:

想了很久,下了很大决心才给你写这封信。我的字写得不好,语言也达不到你的要求,别笑话我啊!自从顶替进厂来到空压站,正如我哥说的,有你在,一切都放心了!

你想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吗?比喻一下吧,你是一棵大树,可以给我挡风遮雨,你是一匹骏马,不知疲倦地奔跑着,你的身后跟着你的徒弟、朋友还有我!你是一头雄狮,威武而又沉着……啊!我为有您这样一位兄长深感幸福。做我永远的大哥吧!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信赖的人了,也是除过父母外我最亲的人!

去库区当搬运工一定很苦很累也很危险吧?你要常回厂来,来前通知我!

给你十斤粮票,你用得着。

小妹金东玉笑天将信装进信封,揣在内衣口袋里。司机问:“刚才送你的是谁?”

“我老婆。”笑天回答。司机说:“你老婆我认识,我问的是第二个。”笑天大大咧咧地说:“我妹子!表妹,我姑家的!”司机笑了,说:“表妹?你有这么小的表妹?你表妹穿蓝天厂工作服,她是哪个车间的?”

笑天说:“哎,查户口的?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哪!说吧。”

司机说:“你不认得我,我可认识你,你叫杨笑天,我看过你摔跤!”

“报上名来!”“弓长张,叫张畅通!”笑天赞道:“这名字起得好,当司机叫畅通,畅通无阻,好!”司机又笑了,说:“是吗?我去倒库,那地方和厂里不一样,谁去也畅通不了,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笑天不以为然,说:“怎么?那里有老虎,吃人呀?那里不是共产党领导?”司机慢吞吞地说:“老虎倒没有,有刘虎,不吃人但这人挺操蛋!去的人全叫他欺侮了!”

刘虎!笑天好像听过这名字。司机见他不语,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害怕了,给他鼓劲:“不过你和他们不同,你有武功,刘虎恐怕得让你三分!”

笑天随口说:“管他呢!阎王叫你三更死,哪个能在五更亡?连死都不怕还怕老虎吗?”司机说:“你说得对!食堂处的白处长认识吧?”笑天说:“认识!”“死了!”司机说:“想不到吧?这次厂里分房子,他也弄了一套,还是大房!听说光装修就花了不少钱,把个家整得跟照相馆似的,进门得换鞋!还买了音箱碟机,一伙人常在他家唱‘跑马溜溜的山上’,谁知新房没住一星期他就死了!你说这是命吧?他命中注定担不起这福分!该死的活不了是吧?”笑天想起白处长、曲甜甜和他们一起去鸿门镇表演时的情景,人山人海里有多少双眼睛投向他们,羡慕他活得开心、活得有味道。白处长那天兴致很高,平时扭秧歌只跳不唱但那天他唱了:“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那亲人解呀放军……”怎么死了呢?笑天感慨人的生死无常,很是神伤。司机说:“该死活不了,该活的也死不了!我给你说个真事吧!我老婆她舅家女儿结婚,新郎是进门女婿,结婚那天小两口进洞房,门一关就亲开了。亲嘴,还没来及干别的。开始站着亲后来坐着亲再后来躺着亲,不知过了多久,新娘子不动了,一摸鼻息,没气了!再摸心脏,心脏也不跳了。新娘子死了!新郎是外乡人,不敢哭更不敢求救喊叫。他想他死定了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倘若女方家人告他致人死命,他只得把命丢在这里,生不能同床死可以同穴了!想到这里他捂着脸哭了一场又一场,眼睛哭肿了泪水流干了,心内升起一股火焰,他想我不能白落个名,什么也没干就把命搭上了!反正一死!他剥光新娘子衣裳,自己也脱了,爬上去做了一番哭一场,哭毕接着再做,一夜没停。天快亮时突然发觉新娘子在搂他,而且鼻腔里有了气息,新郎惊喜异常惟恐这丝气儿断了更是紧上加紧这时新娘子说话了,新娘说:‘哎呀!你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新娘子活了。

笑天见他说得有板有眼跟他目睹了似的,笑了,说:“老谝!真有这事吗?这事若是真的,那新娘子的死是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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