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阳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大熊马上涨红了脸，闭嘴的同时，那厚实的身 躯也赶紧朝机器后缩了缩，就好像那台机器能保护他似的。音乐起，灯光起。其实，这些流程她早已经熟悉，她甚至可以背得出地上每一条电线的走 向，但这次更换了角色，从编导变为了主持人，放眼所看，才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加上脚下这该死的高跟，无论怎么努力保持平衡，都有一种随时摔倒的危 险。冷汗从背上渗出来，沿着脊椎往下流淌。天啊，这可是借来的价值四千元的品牌服装！艾小阳默念倒数。“五……四……三……二……一！”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战战兢兢看了一眼提示卡，然后开始背诵台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 来到《爱情咚咚锵》，又一次的爱情盛会，又一次的爱情派对，谁是你生命中 那个正确的人，谁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今天来到节目现场的男女都在寻觅答 案，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台词是艾小阳自己写的，昨天熬了半宿，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倒背如流。三十分钟的试镜，居然顺利撑了下来，还挺流畅，也显得自然。录完了，艾小阳跑到台下看回放，镜头上那个双颊粉红、眼眸明亮的长发 小美女真的是自己吗？化妆后，一点都看不出年龄了，那娇嫩的粉色短裙，恰到好处地暴露出自己纤细的双腿，加上齐眉的额发，猛一看，比大学时代的自己还年轻。

一回头，正碰上夏语冰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一种凝视。艾小阳脸又红了，幸亏化了妆。夏语冰干咳一下，低声说：“你腿很好看。”腿很好看？这算什么？赞美？她假装没听见，赶紧去看坐在一台监视器后的制作人。房子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风轻云淡的表情，望着监视器里回放的镜 头，手指抹着下巴出神。“老大，您给点意见？”艾小阳心虚地说。虽然老大一直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相处久了，她基本也能辨认出他的性 格脾气：但凡房子开始沉默不语，通常就意味着他有保留意见，只是在考虑如 何用妥当的方式说出来。过了一会儿，房子说：“不错。”接着，他扬了扬下颌，对夏语冰道：“你换一下服装，你们俩上去配一 段。”夏语冰明显来了劲，一声“好哩”，就奔下去换衣服了。小艾站在台上，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她朝台下的摄像们扫过去，以眼神征求意见，那群熟悉的哥们儿忽然间变 得遥远又陌生，但无一例外的，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大熊碰到她的目光，马上竖起一个大拇指，又狠狠地点了点头。小艾略略安了点心。

难道，做了四年的编导，自己还有潜力可以挖掘？如果真的可以站在这个舞台上，如果自己不再是一个平凡的小编导，是不是……是不是赢得夏语冰的几率会更高一些？

喔，天哪！她的脸颊顿时发烫。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遐思，而是因看到夏语冰已换好服装，缓缓地沿着甬道 朝舞台上走来，追光打在他背后，一头天然卷发如一轮乌云镶边的头盔笼罩在他额边，宛如神话中的王子踏着彩云徐徐走近，她像被一记猛拳敲中了肺部，呼吸完全窒住。

他的魅力对别人如何，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对自己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越走越近，带着那种横扫一切的微笑，漆黑深邃的眼睛俯视着自己的新搭档。小艾努力提醒自己呼吸，呼吸……当他走到咫尺之间，低头露出一个狡黠的坏笑，她顿时觉得全身所有的 血，在一瞬间，都被这个坏笑泵到了大脑里。接下来，她记得了呼吸这件事，却完全不记得自己该说什么。夏语冰娴熟地说了句什么，也许是开场白，也许是调侃，也许是取笑。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耳朵上仿佛蒙了一层纸，他的声音，像 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他接了话，继续往下说。她也接茬了，但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在说话。她还察觉到自己在微笑，但那 个笑十分僵硬和程式化。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在笑什么。

不清楚过了多久，耳麦里终于传来房子那慢条斯理的声音：“行了，就这 样吧。”摄像机上的红眼灭了。灯光收起。小艾活动了一下站到酸痛的高跟鞋，跛足慢慢走下舞台。

夏语冰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笑。

她却不敢接，心虚地挪开了眼神，像只待宰的小羔羊，乖乖地站到了制片人跟前。

房子还是那个表情，淡淡的。不悲不喜，无忧无嗔。

小艾忐忑地望着他。高跟鞋太高了，她不得不换了一只脚站好重心，焦急地等着他说下去，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房子移开了目光，望了望寻像器，又望了望边上的监视器，轻描淡写道：“不错。” 这声“不错”也太敷衍了。她的整颗心都朝深渊里重重地坠下。

果然，房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接下去：“但是还缺点什么-” 艾小阳的心又沉了下去。

房子加快了语速：“不不不，一切都很好，造型，口才 -你真的让我喜出望外，同事这么久，我以为我对团队里每个人都已经非常了解了，现在才发现，其实还有很多潜力是我所不知道的-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主持人，就像假以时日，你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制作人一样！但是-” 关键就是这个但是。

房子轻轻地以食指关节叩着自己的鼻尖，目光又变得飘忽起来，飘了一圈，落在监视器上，小艾顺势看去，隔着屏幕看到自己，觉得分外陌生，夸张的假发和明媚的口红，看得她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那真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