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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领导层政治议程的新选择

改革及其敌人 作者:郑永年


政治议程的选择无论对新领导层还是国家内政外交的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对新领导层来说尤其如此。选择政治议程说到底就是要做几件大事。中国那么大,大事不少,选择哪几件大事以及如何做所选择的大事,关系到新领导层的“业绩”问题。中国非民主国家,领导层非老百姓所选,领导人能否做些漂亮的事情,对其政治合法性非常重要。做好了,人民就认同他们;做不好,人民就很难认同他们。再者,如果领导人做好了大事,合法性高了,权威也高了,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这就会在领导人和人民之间创造一个良性循环。同时,议程选择对国家的未来发展也很重要。议程选择对了,路径走对了,国家就会有明确的发展方向。如果做得不对,留下不好的遗产,就会成为未来发展的障碍。

议程选择的重要性明确表现在第三代领导人身上。在90年代中期,第三代领导人因为权力趋于巩固,开始做议程的选择。议程的选择不外内政外交两个方面。在中共十四大上,经济路线已经确定,大方向已经定型,除了加大改革的力度外,没有什么可以选择了。当时领导人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是选择国内的政治改革,还是选择外部的台湾问题。领导人选择了台湾问题,而非政治改革。

做这样的选择不能说是不理性的,但是从后来的发展来看,这样的选择有很大的代价。把台湾问题作为工作重点或许是不得已的事,因为是要回应台湾内部的变化;但是,一旦把台湾问题作为重中之重,问题就来了。这一选择把所有与台湾问题有关的最敏感的神经都调动了起来,并且两岸都是如此。这样,两岸关系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问题出现了,领导层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国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解决台湾问题。两边吵吵闹闹,到现在所有重要的问题都没有解决。

不选择政治改革更是个错误。当时市场经济的概念已经确立,应当说在政治上应该有所动作,来配合经济改革。由于没有政治改革,腐败变得不可遏制,到现在还是这样。一些国家的激进政治改革尽管出了很大的问题,但毕竟这一步已经走了过来。例如俄罗斯,不管怎样说,它已经建立了一个初步的民主构架。而中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发展到这一步,并且这一过程中有太多的未知数。更紧要的问题是,政治改革这一关最终还是要闯过去的。90年代末以来的情况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第三代领导人多年后才意识到政治议程的选择有所偏颇,后来的调整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台湾问题上,领导层认识到,台湾问题与其说是大陆和台湾之间的关系问题,倒不如说是中美关系之间的最重要的一环。这种认识驱使领导层把重心转向中美关系,而非台湾。这种转移是相当有效的,近年来台湾方面也有各种动作,但大陆方面并没有像早些时候那样事事必有激烈的反应。尽管如此,两岸并没有发生像1996年那样的危机。在内政方面,在经历了“三讲”运动以后,高层也放弃了这样的传统概念,转而提出“三个代表”的新概念,这个概念较之“三讲”,更能让人民和官员接受,对中国政治变迁的意义也较大。

现在又到了新领导层做议程选择的时候了。几个新的动向是值得注意的,它们会影响到国家今后内政外交的发展。

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台湾问题了。新领导层似乎不想把台湾问题作为重要议程,甚至有淡化台湾问题的倾向性。新领导层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提出进一步的思想,甚至对从前的“江八点”也少有强调,但这并不是说新领导层不重视台湾问题了,而只是意味着议程选择的转移。现在的重点已经转向了大国关系。胡锦涛这次参加八大工业国会议就是大国外交的一个好开头。这对台湾问题会有非常深刻的影响。强调大国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给台湾设置了一个“笼子”,如果大陆能够和大国维持好的关系,台湾可能难以跳出这个“笼子”,就是说台湾要独立的机会是式微的。

在政治改革方面,新领导层显然较之第三代领导人处于一个更有利的位置。尽管第三代领导人本身没有进行政治改革,但留下的经验是很可贵的。新领导层一上台,就试图和人民签订“新契约”,如逐渐增加政治透明度、有限的媒体开放、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社会弱势群体上,等等。这个大方向是对头的。“非典”发生后中国的表现已经非常清楚地表明,这些方面都是需要领导人来重视的。

但是这样的观察不应当导致乐观的结论。新领导层的意向是非常明确的,但是这些意向是否能够真正实现,还有待观察。在中美关系上,中国如果不做几件大事,是很难真正有进步的,潜在的危机仍然存在。在政治改革上也是如此。

原刊于《信报》2003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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