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瑟琳·斯拉特瑞

当我的寡母搬到我家隔壁加盖的公寓房时，我不太有把握这个安排能行得通。我们的关系总有些疙疙瘩瘩。我爱我的母亲，但我们有太多地方不一样，我总也无法完全摆脱那种感觉，那就是她希望我成为一个我不是的那种人，不然我就多多少少让她失望。

现在妈妈八十八岁，很难相信她在那个公寓已经住了十年。她患上了老年性黄斑退化，病情发展到她几乎失明，她已经不能开车，也看不清人的脸。你大概会想我一定很赞赏她面临这人生新挑战时的乐观和勇气吧，是的。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的。但老习惯积重难返，不管我有多么努力想改变，可我还是经常被母亲激怒，要么就是失去耐心。这让我对自己很失望。

一天早晨，我们两人站在隔开我们两家的杂物间说话，妈妈正在等她的一个朋友开车来接她去买东西。她说起了我丈夫汤姆。她非常喜欢汤姆。可是那天她反复叨念着那种总是让我生气的说法。“你能找到汤姆真是太幸运了，吉蒂，”她说道，好像我好不容易才把汤姆追到手而且还上赶着投怀送抱来着。

“哎，我们可是互相找到了对方，”我纠正着她，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了。“我认为这事最好这么说。”

“你知道的，吉蒂，”她继续说道，“人的一生有那么一段是最好的时光。你们两个孩子应该尽一切努力充分利用这段时光。”

“嗯嗯，”我答道，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干吗老管我们叫“孩子”？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她说起什么“最好的时光”了。就好像我和汤姆已经度过的二十五年婚姻不算回事。不想不愉快，我转移了话题。现在我们的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汤姆最近给我俩注册了舞蹈课，这让我吃了一惊。汤姆和我能慢慢走几个初级菜鸟式的舞步而已，可不懂怎么跳华尔兹、恰恰，或是扭摆着跳吉特巴。“你知道吗，”我说道，“汤姆说想让我们去上跳舞课。”

“跳舞课！”妈妈喊起来，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闪发光。“多么好的主意啊！你们会爱上跳舞课的。”她和我父亲便是如此。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记得从栏杆后面偷偷看他们在客厅里放着本尼·古德曼或是彼得·杜琴的唱片跳舞。那时我总是觉得很害臊，因为妈妈会在一曲终了时会像个小姑娘似的来个下沉舞步。她会看着爸爸，目光迷离，轻轻叹道，“噢，约翰，”然后爸爸会用他那好听的拉尔夫·克拉马丹式（美国五十年代电视明星）的嗓音说道，“宝贝，你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我说。“我们不像你和爸爸。”我上七年级时是我最后一次尝试舞厅舞。妈妈决意给我报名参加舞蹈班。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笨拙过。我大概比全班所有男孩子都高出两个头。他们踩我的脚趾头，他们的手掌汗津津。我迫不及待想跑回家摘掉自己的小白手套。“是汤姆的主意，我只是跟着罢了，”我说道。

“我等不及想听你们跳舞班的下文呢！”车喇叭响起，接妈妈的人来了。

“别想得太好，”她出门时我小声嘀咕道－－我的有气无力不仅是为了降低她的期待，还有我的。

第一次舞蹈课简直糟透了。跟七年级时一模一样，我非常放不开，觉得别扭，即便是和自己的丈夫。我将左手放在汤姆的肩膀，伸开右臂。他将他的右手稍稍放在我的后背上，用左手握着我的。到此为止还可以。可是当我们开始移动起来时，所有事情全都不对头了。“左、二、三。右、二、三……” 教练打着?子。谁的左呢？谁的右呢？汤姆还是我的？“退、二、三。进、二、三……”

我觉得自己像个蠢材，而且越来越热。我撅着下嘴唇朝着头发帘吹气好能凉快一点。舞厅舞完全不适合我。一点都不好玩。我的脚不听使唤，我的胳膊僵直得跟玩具兵似的。我想马上冲出教室。

“你觉得怎么样？”我在车里问汤姆，一边揉着我那疼痛的脚趾头。

“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买双舒服的鞋子。”他说道。

我们带回家一张CD，那上面有各种练习跳舞用的曲子。本来我拒绝，可是汤姆坚持。第二天他将太阳玻璃房里的茶几和软椅子推开，还清扫了硬?地板。“我们一定要吗？”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