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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已多,情未了,别泪临寒晓(21)

等到天蓝再看海 作者:宁芯


五万块钱有了着落,大伯母的病情也还暂时稳定,我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得到机会,回家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中午,大歪提了水果,花篮来医院看大伯母,待客套完了,我送他出门,他微微一笑,说:“鲁西,真难得见你一次不挨骂的。”

我一拳挥过去,说:“不打不骂皮痒了是吧?”想了想,真觉得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懒得专门摆出某种造型,或者专门采用某种态度,专门花心思去对付他?

他笑嘻嘻地躲了过去,说:“我真不懂,明兰怎么会是你的好朋友。”言下之意,他家明兰温柔似水,跟我这样的母老虎原该是见面便绕道,老死不相往来的。

我瞪他一眼,说:“这才叫生物之间的共融互补性。”

大歪问我是否吃过饭了,我说没有,他便一力要请我出去吃饭,说明兰远程吩咐了,勒令他好好照顾我。

以往,对于这种提议,我当然是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可这段时间,我明显不对劲儿,忽然觉得,跟他吃饭就吃饭,没什么大不了!当即笑嘻嘻地说:“真要请我是吧?那我就不客气,狮子大开口了啊!” 记起多年前,我第一次留意到他,大致便是在康辉中学旁边,某个种满梧桐树的小巷子里。巷子口上,有家“梧桐居”,他们一帮男孩子踢完足球之后,总喜欢进去搓一顿。

那个时候,因为他经常,经常地出现在那里,于是,我便也理所当然地,经常,经常地路过那里;经常,经常装作很无意地向里面瞟上一眼……这么一想,立即涌起了强烈的冲动,说:“我要去梧桐居!”

大歪果然是熟门熟路,进了“梧桐居”,张口便点招牌菜,很快便点了满满一桌,十分热络地招呼我。

我抬头,看到对面男孩儿神采飞扬的模样,忽地有些感慨。

我曾经期盼过多少年的画面啊!

那时节,每次路过“梧桐居”,都恨不能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我,以为,只要有朝一日,我坐在了他的对面,便算是彻底抓住了他!如今,我真的坐到了他的对面,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卑微的,怯懦的,只懂得缩在暗角里悄悄“偷窥”他的鲁西,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道是何时起的变化,是从抓到他和明兰手牵手的那一刻;还是看到他举起剪刀,对着围巾狠狠搅下;又或者,只是一个纯粹与他无关的平安夜,一朵无声绽放在空气里的小小的烛花。我忽然发现,这段时间,我真的没有花费过任何心思关注他,留意他,甚至,很少想到他。

心里的重负一朝放下,脑海里,各种往事历历在目。

我转着手里的一个茶杯,斜着窗外的梧桐,微笑问他:“还记得吗?初中的时候,你们踢足球,有多少次,球都穿过围墙飞出来,飞到这个梧桐巷里……”

我一说他便笑了,说:“是啊!还记得那个时候,巷子里有个卖凉粉的摊子。我们的球飞出来,好几次,差点砸到摊子上。”我笑一笑,记起那一次,我正坐在摊子上吃凉粉,猛然间,一个足球从天而降。我惊吓地抬头,看到一个满头汗水的男孩子,风风火火地从围墙上探出头来……

我喝口水,又问他:“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喜欢下围棋的,后来怎么不下了呢?”

“呃!你说围棋啊!”

……

我曾经留意了他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他的一举一动,我无不了若指掌,却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如今一件一件捡起来,一件一件问出来,说不出地轻松自在。我们认识了那么久,却从来不曾如今日这般畅快地说过话。

饭菜早已凉透,兴致依旧横飞。我们聊起了很多往事,很多可以引起彼此共鸣的细节,从初中直到高中;从乒乓球直到橄榄球……

手机响了起来,我扫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轻轻掐掉。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我皱眉,不甘不愿地摁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我在你隔壁的包间,过来喝一杯吧!”

那样地冷淡,那样地无礼,那样地咄咄逼人,不容拒绝。我原本应该立即关掉手机,或者,反唇相讥,但是,我没有。我听到了那个声音,只仿佛是中了魔法,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立即站起,朝着隔壁的包间走去。

走进包间,“他”向门而坐,寒着一张脸,身上依旧是一袭裁剪精致的黑衣。

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只知道,抬头,看到他英俊的面容,心跳便不受控制地莫名紊乱。我愣愣地走向他,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打招呼。

他却冷笑着开口了:“原来你大伯母生着重病,你还有心情跟着别人出来打情骂俏!”

怒火“蹭”地一下便冒了起来,我握起了拳头,怒视着他。眼前这个人,不知道究竟把自己当成了谁,居然在这里振振有词地教训我。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徐徐松开了拳头,冷冷睨着他,一字一句说:“关你屁事!”

他的眼睛咪起来了,狠狠地盯着我,说:“鲁西你很有本事啊!走到哪里都招惹桃花。”

我怒极反笑,说:“过奖了!我从小到大喜欢过的人,不过是大歪一个而已。”一瞬间,觉得我自己真是有毛病,接到这样一个莫明无礼的电话,居然想也不想就进来了,徒然自取其辱。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朝外走去。手指刚触上包间的门柄,“呼啦”一阵风声掠过,一只大手便从身后覆了过来,紧紧覆在了我的手背上。紧接着,他的身体也覆了过来,从背后把我整个人都死死压在了门上。

我艰难地扭头,斜转脸庞,冷冷地睨着他:“你干什么?”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嘴唇便那样突兀地落了下来,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彻底傻掉了!就在那一瞬间,仿佛被药水石化,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他就那样一吻,再一吻,然后把我的身体转过来,捧起我的下巴,认真细致地吻了下去。

天地在旋转,我的眼中,只看到包间顶上,无数的梧桐叶子熙熙攘攘,横的,竖的,不横不竖的……一片,两片,三片……所有叶子都在旋转,顺时针,逆时针,陀螺状,漩涡状……我觉得呼吸困难。

许久,他终于放开了我的嘴唇,手臂却更加用力,把我揽在怀里,死死揽在怀里,久久不放。

我的头脑无法运转,还是无法运转,始终无法运转!但是,我的手臂,已经攀住了他的背,紧紧地攀着;我的头,已经靠上了他的胸口,紧紧地靠着。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是从那天早上,在宾馆醒来,发现他消失无踪便储下的眼泪。

这个可恶的人啊!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早上,我一直期待着,等待着,盼望着他来叫我,他却消失了,一走两个多月,杳无音讯。

让我想些什么呢?

我怎么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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