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节:白雪:饥荒的年代(10)

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女版 作者:陈平


在宋绝笙成长的那些年月,与世抗争的那些年月之中,他根本无暇顾及水仙般的女孩林安歌的变化。他被沉重的生活与妖精般古怪灵光的洛永玉所覆盖,虽然他还能时不时地想起十六岁那年将他的双目刺伤的那一片耀眼的白。

那一年永玉年满十六岁,她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完全是她母亲当年的风采。但是让宋绝笙不可理解的是,她始终强烈鄙视着她的母亲,对"野"、"交合"、"生殖"这一类词语,她的骨子里有着天生的排斥。绝笙望着她圆润饱满的身体与精灵般的双眼,觉得她俨然就是一个小洛水,并且当他想起那些词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她的影子。

她是绝笙眼中一个肮脏恶心而又可爱多情的小妖女,绝笙想丢掉她可是又根本舍不得。直到六年后那片眩目的白再次在绝笙眼前出现的时候,他才突然警醒原来多年来他一直另有所期待有所眷恋的根源。他不想再提起那片白色的主人的名字,但是那一种根深蒂固的记忆足以让他在每一个时刻感到莫名的骚动与不安。

安。

歌。

安歌。

白色。白的色。安歌的白色。于宋绝笙的生命而言这一切在六年之后卷土重来,只要安歌的那一袭白裙一出现,他的双眼就会疼痛得睁也睁不开。他奋力地挥斥那片白色,他希望它消失希望它死亡,他在心底大喊,滚,滚,林安歌你滚!他其实并不想这样,他只是不想他的双眼再疼下去。因她的白色因他的饥饿而疼。

但是在春季,在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春季,宋绝笙的视线再次失去控制地被那一片白所吸引。在铺天盖地的绿色的田地里,安歌带着她的清瘦的身体与明亮的白色没有休止地奔跑。凡她所到之处必有花瓣震动得簌簌下落。绝笙忘记了他在耕种的土地忘记了他的粮食甚至忘记了由他哥哥传承给他的饥饿的疾病,他缓慢地抬起弓着的腰,痴然地望向奔跑着的林安歌。恍惚间绝笙看见百朵千朵万朵的水仙一起开放,看见纯白色的蝴蝶飞了漫天漫野。他低下头犹豫着,待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的身体已随着安歌飞奔而去。那一刻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忘了她是谁亦忘了他是谁,他只是分明地感觉到那片白色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谁都不知道绝笙跟着安歌奔跑了多久多远。直到安歌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他,用一种胆怯而欣喜的声音说,绝笙,绝笙,是绝笙吗?你都已长得这样大了。

那一刻绝笙有些不知所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空气这样稀薄,他的双眼中出现了少有的空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应当回答。突然间他的脑海中似过电影般放出了他哥哥宋绝海跳棺的那个场景,他一下子想起了她是林继翔的女儿,她同那个为他所憎恨的地主流着相同的血液。于是绝笙的双眼中瞬间恢复了他常有的那种仇恨与坚定,他不再看林安歌一眼而转身就走。

安歌立在原地望着他似黑鸟一般孤独远去的背影,她试探着喊他,绝笙,绝笙。声音沙哑而颤抖。她提起长裙奔跑着去追他,裸露在外的小腿被野草划出了道道血痕。绝笙猛地转过身来用一张愤怒的脸对着安歌,他冲她怒吼道,别跟着我!

安歌的身体猛地一颤,趔趄地倒退了两步。他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继而平静地说,滚,你滚。

语气的艰难,显而易见。

两行清泪不动声色地从安歌的眼眶中涌出,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荒凉。

作为一个曾经沉沦于充斥着女人、烟酒与赌博的世界的男人林继翔,他一眼就看透了洛永烈的双眼中喷涌着巨大的对安歌的欲望。他曾经试图告诫永烈,他对他说,孩子,安歌是妹妹,你的妹妹,咱们是一家人……

他一口回绝道,不,翔叔,你把她嫁给我,除了我,她谁都不能嫁!

放了她永烈!我给你银两,你已长大,可以去外地做生意,今生都别再回来找她。

永烈斜倚在凳子上,一脸嘲讽地笑:放了她?那你当初为何不放过我母亲?你肯吗?你愿意吗?你舍得吗?你休想让我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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