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天这样，开着警灯警铃，他可以在十五分钟内从辖区的一端开到另一端，也就是从邓普路到鲶鱼场，然后就能到达14大街。塞拉斯觉得那儿简直就是“白人垃圾街”，一条红土斜坡，左边密集地排着八到十幢房屋和拖车房，右边是卢瑟福家的土地，每五十码就用栅栏隔开，防止乡下人去树林里打鹿和火鸡。保护野生动物是卢瑟福家工厂为自己树立的良好形象。开车在松树林里打猎，有时能打到笨拙的幼鹿，罕有的红狐狸和美洲山猫。这时候，你常常会忘记，这些树就是工厂的“庄稼”。

塞拉斯每周来此巡逻一两次，选择不同时段。他一直关注房子后面被棚半遮的一辆福特拖车房的动静。拖车房窗户上钉满了木板，门也锁着。塞拉斯怀疑它是一间毒品加工厂，但苦于无正当理由，不能进去检查。只有邻居投诉或者发生爆炸事件，才能申请到搜查证。

每次巡逻，塞拉斯都会看到14大街的风土人情。白人皱着眉头，坐在自家门廊的椅子上若有所思；文身瘦女人抱着孩子，一头金发被染成了白色；身着居家便服的老妇人抽着烟，神情拘谨；家家户户院子里散落着垃圾，晾衣绳上挂着床单、透明内裤和女长袜。有家院子里停着一辆老旧的雪佛兰Vega，无篷，发动机汽缸旁长出杂草，车窗玻璃已碎，后备箱敞开——有一次塞拉斯看到一只狗坐在里面，吐着舌头。还有一次，他看到一只山羊踩在绳子上，废弃的汽车零件插在草丛中，鱼饵从电线上滴下来……用旧露营车棚做的鸡舍，母鸡和小鸡们在草丛中乱跑，儿童小水池里有鸭子戏水，孩子们在蒿草丛中骑四轮车玩。他搞不懂白人和他们的四轮车——貌似每家每户都有一辆。

家家户户还养狗。

每家都能生半打，没什么好品种，大部分都是Heinz 57s。只要他开车从山脚下拐弯，那群无人牵领的杂种狗就狂吠着追赶他的车，直到他开进树林中。

现在，那群疯狗又来了，分成两路围追他的车。三四只叫声低沉的大黑狗，几只中等体型的狗和几只小狗。塞拉斯看到前方路边的阴凉处停着一辆崭新的邮政吉普车，喷绘精致，亮着闪灯。他认识这车的司机，是一个叫奥丽维亚的女人。他们在“夏博巴士”相遇，约会过几次。奥丽维亚是单身妈妈，有两个儿子。塞拉斯对小孩没什么兴趣，奥丽维亚对不喜欢小孩的男人也没什么兴趣。有一次约会的时候，他们说起“白人垃圾街”。塞拉斯说这名字是他取的，奥丽维亚说那是她投递路程中的倒霉路段。她从不下车给养狗的白人送包裹，只是鸣笛叫他们出来取。她知道那些白人讨厌她的做法，但她不理。如果他们不出来取包裹，她就在邮箱上贴条，提示他们到邮局去取。不过，话说回来，塞拉斯你为什么不喜欢孩子呢？

奥丽维亚这会儿下了车，正和四个白人妇女聊天，其中一人抱着个婴儿。山农还没到。旁边的院子里，野草齐膝高，站着三个小男孩。两个小平头，一个胭脂鱼头；一个手里拿着玩具枪，另一个拿着塑料弓箭。

塞拉斯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疯狗都凑到他的车门前，一只小狗跳得很高，几次蹿到了窗玻璃的位置。

“下去。”塞拉斯挥着泰瑟枪喊道。其实他从不用这玩意儿，也从不用手枪。

“塞拉斯，”一个女人叫道，“你们把那些疯狗赶走。”

拿玩具枪的男孩，光着上身，灰头土脸，到吉普车前踢走了那些狗，给塞拉斯腾出开门的空间。留胭脂鱼头的男孩也走过来，帮忙赶狗。

“嘿，32。”奥丽维亚说。

“嘿，你好。”塞拉斯拿着相机走过去。女人们上下打量塞拉斯，他不停摆弄自己的帽檐。

“嘿，很高兴你能来。”一个年轻女子说。她大约二十二三岁，穿着运动内衣、圆领背心和牛仔裤，赤脚，很迷人。小臂上有文身，背心上方脖子处可见文身，牛仔裤腿处亦文有绿藤，让人看了不禁要想，这藤条是从何处蔓延出来的。“我叫伊莉娜·莫特。”

“嘿，莫特太太，我是32琼斯。”

阳光下的她歪了歪脑袋，很可爱地眯起眼，说：“叫我伊莉娜。”

“就是她的信箱。”奥丽维亚说。

“她的‘蛇迷俱乐部月刊’提前到了。”另一个年轻女子说。这女人有鼻环，画着黑色眼线。

“嗯，可我订的是铜斑蛇。”伊莉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