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要思考的是模式

隐藏的逻辑 作者:(美)马克·布坎南


本书的中心思想就是,理解事物的唯一方式是对模式进行思考,而不是对人。无论是理解种族主义突然爆发的原因,女性教育和节育之间的关联,还是理解顽固不化的种族分裂,抑或是一系列其他重要又有趣的社会现象,金融界的也好,政界的也好,时尚界的也罢,都是思考模式,而不是思考人。

旧的思维方式认为,社会之所以复杂,是因为人是复杂的。许多人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未能用诸如物理学或是化学中的可靠理论来理解人类世界的原因。说到底,原子是简单的,而人不是。我想解释为什么这种思维方式是错误的。人们有时的确是复杂的,难以理解的,但这并非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所有开车的人都会有这种令人不快的驾驶经历,在公路上开着,突然交通就慢慢地停了下来,看似没有任何缘由。你慢慢地向前开了30分钟,嘴里还咒骂那些你前面的“白痴”们,并且拉长身子想看看是什么东西造成了交通堵塞。然而,没有交通事故发生,没有车辆抛锚,也没有道路维修。不多久,交通又意想不到地再次畅通了,你又能毫无障碍地顺利通行了。

交通专家称这种现象为“幻影塞车”,就是一种自发产生的基本模式,在交通拥挤的公路上随处可见。驾驶员能很快地对周遭发生的情况做出反应,但是当道路变得越来越拥挤,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时,我们的反应能力就再也无法应付了。任何无意中聚集起来的车辆都会自动减速,所以簇拥的车子越来越多,车速也越来越慢,交通堵塞自然而然也就发生了。

在有大游行或是演唱会的时候去公共场所,你会发现某些表象截然不同,但在概念上又极其相似的东西。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人们比肩接踵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挪动,其实真的和个人意向没多大关系,相反却和模式颇有关联。

随着人们尽量避免和其他人发生摩擦,一个跟着另一个走,另一个人又跟着其他人走,人们开始自动形成一股人流,连贯有序地运动着。紧靠你左边和右边的人朝着你走的方向动,而再走远一点,他们就朝着其他方向走了。人们随着这些人流走动也不无道理,因为朝着其他方向行动要困难得多。任何人流都能凭借这一点很快吸引到更多的人加入其中,使队伍越来越庞大,随之又能吸引到更多人。模式限制了人们的选择,使人们更可能按照巩固模式的方式来行动,加强模式的能量和影响力。

这些例子说明了,在简单的情况下个人意欲与社会结果之间存在一种令人费解的关系。没有人想让交通堵塞,对于每天在全世界都让道路陷入瘫痪的“幻影塞车”,你甚至不能指责是驾驶员的坏行为所导致的。

同样的,人群中没有人想计划人流运动的开始,或是人们运动的方向。模式在骚动和混乱中自发产生,自行积聚着能量。这就像是没有编舞的舞蹈表演。人流像蛇一样迂回前行,去向何方并不能反映人流中每个个体的实际期望,甚至不能反映大多数人的意向。

2004年,被关押在巴格达阿布格莱布(Abu Ghraib)监狱的伊拉克囚犯,遭受美国士兵虐待和羞辱的照片公布于世,美国人备感震惊。人们觉得难以置信,美国军队中不管是正式军人,还是全国各地还在上高中和大学的普通孩子,居然会参与鞭打和羞辱那些毫无防备的囚犯,而且快乐之情溢于言表。然而,我们不难找到这样一个发现,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坏的模式,而不是坏的人。

30年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和他斯坦福大学的同事在普通学生身上做实验,把他们关在像监狱一样的心理学系地下室里,一些人当囚犯,另一些人则做狱警。研究者把学生平常的衣服都拿走,发给他们制服,并为他们编号,给狱警发反光太阳镜,并给他们统一取诸如“监狱警官先生”之类的称号。心理学家的目的是扯掉那些学生个性的面具,然后看看在那种情况下事态会如何演变。以下是津巴多对所发生事情的描述:

“对囚犯的敌意、虐待和凌辱一天比一天厉害。不到36小时,第一个囚犯的情绪就崩溃了,他哭喊、尖叫,失去了理性。我们不得不放了他,接着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们又不得不因为出现情绪的极端反应而释放一个人。原本这项实验计划持续两周的时间,但六天之后我就终止了这次实验,因为情况实在失去了控制。我们选择的那些孩子原先都是健康的正常人,后来都崩溃了。那些原本是和平主义者的孩子后来却做出虐待人的行为,从施暴、行恶和惩罚囚犯中得到快乐。”

津巴多指出,在阿布格莱布发生的事情遵循了同样的模式,这种模式和个人所处情境的关系,要比它和个人的关系大得多。在公布的许多照片中,狱警并没有穿着他们统一的制服,从心理学角度而言,他们是匿名的,他们作为狱警的人格被“分解”了。他们为囚犯贴上了如“被拘留者”或是“恐怖分子”这样的兽性标签,与别人相比,那些囚犯是低人一等、一文不值的,而且他们误读了自己对囚犯的职责与监督权力。

虽然这也许不是所有虐待发生的原因,但是无疑为虐待建立了一定的条件,使虐待的行为得以生根发芽,自然生长。虐待囚犯的狱警越多,他们就越不把囚犯当人看待,越觉得他们就是应该被虐待。

现在再想一想仅仅靠教育就让科拉拉邦人口增长得到控制的方法。思考模式,而不只是思考人,你会发现这类事件,还有其他一些诸如此类的事件,就并不是那么难以解释、令人费解了。

正如我们在之后要详细探讨的,种族仇恨和种族猜忌会自我生长。的确如此,从表面来看,在原始的社会经济条件下,人类合作的基本逻辑有时候甚至会导致人们仅仅根据表象(如文化、宗教或在其他方面)的不同,盲目地猜忌和怀疑别人,从而为一个群体巩固自身的凝聚力提供一个很有效的方式,无论这种凝聚力从外表来看有多邪恶,破坏性有多大。

正如我们所见,简单的数理分析表明种族中心主义本身就有一股自我驱使的力量,让许多人都难以抵抗。或者再想一想科拉拉邦的教育,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西方的国家随着女性接受教育后,出生率也逐渐下降了。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因为教育得以使女性在家庭以外寻求其他的兴趣,比如在工作方面或是在其他方面。但是在科拉拉邦这一事例中,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种转变是突然发生的。

理解这种现象的奥秘也许就在于理解一种能够自我加强、自行巩固的模式。没有人是孤立地生存着,没有人的行为能不受到别人的影响。当每个人都接受了教育之后,当生活变得要依靠教育的时候,那么之前放弃教育还算是个能够理解的决定,而现在显然不再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教育本身得以自我持续,并不是因为作为个体的人们有所改变,也不是因为人们的心理,而是因为群体模式的逻辑和巩固这种模式的因素。

我想,作为个体的我们,出于融入周遭世界的本能的种种行为,制造了真实的历史事件,并反过来影响我们,把我们推向另一个方向,造成了好的或坏的社会结果。我们被拽入社会的洪流中,与此同时,这股洪流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诱惑力。

我们协助制造了潮流、青年运动,一窝蜂的疯狂,宗教仪式,爱国主义热情,或是股票市场的恐慌,可之前我们毫无这样的意图。看来,当我们跟从隐藏的社会潮流的力量时,通常很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然而它们却影响着我们的思想,使我们倾向于把一件事和某些想法联系在一起,而不会想到别的,抑或对我们认为是流行的或是被社会认可的东西造成了影响。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来看待这一切,首先我们要对物理学进行仔细的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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