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严子龙为人正派，各方面的条件也非常适合发展房地产。可是以我的处境，劝他做房地产肯定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严子龙凭什么听我的话去做房地产？就凭老乡的身份？那也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

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谋划，想办法让覃大伟北上，搭桥引线，让严子龙和覃大伟去接触接触。这其实就跟介绍男女相亲一般，说不定话能说到一块去。如果两人能说到一块去，那将来的事情就有点希望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应该是可行的。覃大伟非常看好房地产行业，如果他看好严子龙，而严子龙也看好他，那将来强强联手，一起合作做房地产开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管计划是否能成功，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好歹也得试试。思及此，心里无比激动，开始谋划怎么把覃大伟引到北方来，而且即使来了就算知道是骗他也不能让他产生反感。思来想去没什么正当理由，现在是冬天，如果夏天的话，跟他说过来避暑度假，也不过分。

我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来。感觉有些发困，躺在沙发上便睡着了。

将近零点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我原以为是余秀秀打来的，一看号码，竟然是覃大伟！当下睡意全无，脑子里冒出许多问题：他打电话来做什么？是不是喝醉了？他会说什么？该如何应付？

接通电话，果不出所料，覃大伟醉意很浓，说：“你小子，睡觉了没有！”

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灵感，接口说：“你小子，这么晚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覃大伟听完哈哈大笑，说：“你也喝醉了，喝醉了！”

一语提醒未醉人，覃大伟竟然以为我也喝醉了，那我就装醉，跟他胡侃起来。说到父亲母亲，覃大伟不停地说老人家不容易，也跟余秀秀一样，说我心狠。

他说国庆厂里不忙，特意过来看看家里，待了大半天，还在家里吃了饭。他夸弟妹长得漂亮，夸小侄女乖巧可爱，等等，再就是骂我不能这样对家里，说孩子就算做了天大罪孽，也不能把痛苦压到父母头上。

覃大伟的醉骂，骂得很对，也骂得我心里发酸。我拿着手机，一时沉默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装醉下去。

覃大伟见我半天没说话，语气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语重心长地说：“大哥说这些，也只是心情不好，说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想不开！”打了个酒嗝，他接着说：“我跟妈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还怕穷死！韬尘啊，你给我记住，要好好活着，要坚强！知不知道！”

我鼻子发酸，还是沉默无语。其实我是伤心，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出声。

覃大伟有些焦急了，反复喂了几声。我能够想象，他醉酒后焦急时那种抓耳挠腮的神态。赶紧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打起醉腔说：“喝多了！心里难受啊！”

我当时心里很难受，反正喝醉了，也没必要再掩饰，当下就哭了出来。醉是装的，但哭是真的。男人在外人面前，总会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没人的时候，忍耐的底线会变得很低很低，心中的愤懑一旦发泄出来，就像决堤的洪水，收也收不住。

覃大伟竟然也哭了，他见不得兄弟难过。明明哭了，却还笑着安慰我，说我大男人还哭，像个女人。

他问我在北方过得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利，老板人怎么样，等等。我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心里太难过了，想说话也说不好，掩着面尽量克制，让情绪别太失控。

覃大伟见我不说话，又问是不是过得不好，工作不顺利。很多时候，对自己觉得亲近的人，很自然地有一种代位思考，老是怕对方过得不好，怕对方难过。

覃大伟声音清晰了不少，说：“过得不好咱就不待那，回南方来，到大哥的厂里来！咱兄弟二人一起创业，只要肯努力，会有翻身之日的！”

我不停地深呼吸，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情绪。期间覃大伟又说了不了劝慰的话，大概的意思是让我回南方去。

调整稳定住情绪，我说：“我不会回去了。当初跑路的时候，我对着祖宗发过誓，这辈子不能翻身，就永生不踏进韬家半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客死他乡，也是我韬尘咎由自取！”

覃大伟很不爱听地“啧”了一声，说：“你看你，好好的说晦气话干什么！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不回来，大哥明天找你去！”

覃大伟的话像一阵春风拂面，让我为之一振。真心待我们好的人，基本不用什么高明的预谋，甚至很弱智的办法，都能够轻易地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就像费仁对我，我对覃大伟，都是一样的道理。

我冲着电话大声叫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你要是没来，你就是龟孙子，我是你弟，我也是龟孙子！你要是没来，咱兄弟俩全是龟孙子！”

请将不如激将，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不管覃大伟是否真的想来，还是只为了安慰我，我必须抓住他的话不放，这可能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覃大伟说了句粗话，但发觉不对半途赶紧收了嘴，当下拍了板，说：“去就去！反正咱兄弟俩好久没一块喝酒了！我也真他妈的有点想你！去！明天就订机票！”

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完整地形容我当时兴奋的心情。

说完事，挂断电话，我的思绪开始慢慢从兴奋变为冷静。

毫无疑问，在覃大伟的内心深处，一直活着一个人，那就是当年偷鸭子不成而被当成贼活活打死的邓子锋。覃大伟永远都把邓子锋当成了弟弟，那份兄弟感情，埋藏得很深很深。而我，正在利用他的这份感情。

我很自然地想到了费仁，他就是利用了我对他的那份特殊感情，所以弱智的骗局才能屡屡得手。我也叩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和费仁一样，利用兄弟之间的感情，自私自利？

我不屑于费仁的禽兽行径，真心地把覃大伟当成了亲兄弟，但不知不觉间，还是利用了兄弟感情，不能不承认我的做法夹杂着私欲。但我深信，人与禽兽之间始终是有区别的，起码我活得真实，穷也穷得有骨气，从未想过要把任何人拖入沼泽或者深渊。

我会用事实证明，我是人，不是禽兽。我也深信，将来有一天，覃大伟会体谅我的预谋和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