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3月，春寒乍冷。

门开了，鲁健挟着一身寒意闪了进来。

“呵，真冷。”他一边嘟哝着，一边迅速地合上门，然后径直去找中央空调的温控器。

“韦康，你就不能把房间里的温度调高一点吗？这天气，简直能够冻死人。”他搓手跺脚，抱怨着，把温控器一下子转到了最高“5”档上面。

韦康没应声，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背对着门，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入神地看着远处的楼群及更远处的天空，纹丝不动。

上海的四季，本来是很清明的。偏偏今年，已是3月，但是冬天仍然有些纠缠不清地不愿离去。天空灰灰蒙蒙的，竟然好像要飘起雪来。

“最近都在搞什么勾当？怎么联络不到你？……”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鲁健的手脚跟着暖和起来。他一边忙着打开笔记本，把它连接到一架小型投影仪上，一边瞥了一眼韦康的背影，跟他闲聊。

“我能有什么勾当？”韦康不回头，语气平淡，“回家过年。”

“嗐，落伍了吧！用脑，我比不上你；用钱，你可是差远了。”鲁健动作麻利，说话也利索，“过年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日本。你知道么？日本有三样东西可算是世界顶级的。”

忙里偷闲，他伸出三个手指比划了一下：“温泉、料理，还有女人。别的不说，就说那日本女人。”

“嘿，”他的手指又再比划了一下，“十个字形容： 白天如淑女，夜晚如娼妇。她们穿着衣服的时候，比谁都一本正经，一旦脱了衣服，那真是比春天叫春的猫儿还要骚……”

“呃，好了。”安装完毕。

“嗯。”一直到此时，韦康才转过身来，“全部都准备好了？”

00鲁健正说得兴起，意犹未尽，打开投影机的同时，还不忘带一句：“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日本见识见识。”

“那开始吧！”韦康的脸色阴沉，恰似这窗外的天气。他跳过鲁健的邀请，就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鲁健自觉无趣，耸耸肩膀，转身伏在桌上，点了几下鼠标，播放起幻灯片。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五十多岁中年男子的照片。

“这就是李万生。”他直起腰，指着投影仪上的照片介绍道，“上海人，1958年出生，198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

“清华大学？”韦康颇觉兴趣。

“嗯，跟你是校友。”鲁健点点头，指了指桌上，说道，“大致的资料，我已经发过邮件给你，而更详细的资料，都在那儿。”

韦康应声拿起右手边桌上的资料，翻开。

“1998年，时任南机一厂厂长的李万生趁着国家大力推行改制的机会，斥资把企业及企业员工都买断下来，并更名为南方实业集团。”

“2007年，南方实业海外融资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李万生控股31.7%。”

“根据2009年底最新调查资料显示： 目前，南方实业的总资产已经高达83亿。拥有全资子公司11家，控股公司及境外子公司各一家。所涉领域非常广，主要有机械、冶金、造纸、投资、地产、电力……”

“不简单吧！”鲁健一口气介绍完李万生及南方实业，然后靠着桌子，歇了一歇。

“嗯，不简单。”韦康点点头，心思并不是十分专注在李万生身上，他快速地往后翻了几页，看看，不由皱起眉头，“说说秦春华和九洲公司的背景吧！”

“呵呵，秦春华和九洲公司……倒是没有什么好多说的。”鲁健迟疑了一下，含糊地一笔带过，“九洲制造是2006年才成立的股份制有限公司，公司主要从事机电、机械制造，诸如润滑设备之类的业务。秦春华是公司总裁，背景良好，口碑不错……”

“背景良好？口碑不错？……”韦康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鲁健一眼，打断他，“据我了解，情况恰恰相反！九洲公司在机械行业内可以算是一支突起的异军。秦春华仗着在白在黑都有些通天的手段，所以，跟人竞争，不择手段，只求目的，不问过程。一般人不敢惹他，也惹不起他，因此很给他几分面子。这几年，公司接了几宗大型国企的润滑设备业务，秦春华的财富越敛越多，生意越做越大，慢慢地，野心就大了，想要在各方面都有所涉猎。”

“钱是有了，但若是说背景、口碑……哼！”韦康冷声笑道，“那就不敢恭维了。”

“呵，你调查过的？”鲁健怔了怔，转即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讪笑着辩白道，“这种事情，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生意人，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若不走些歪门邪道，怎么会发财？再说了，没有他们这些人，我们也没有饭吃啊！”

这一点，韦康赞同。他并不是对秦春华或是九洲有什么看法，而是对鲁健的隐瞒有些不快。

“更何况，秦总给我们开出来的报酬高达500万。”鲁健自知理弱，急欲扳回一城。

“500万！”他伸出一个手掌，探到韦康面前，晃了晃，“这可是以前的十几倍，从来没有过的价钱。”

韦康没有理会，盯视着他许久：“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吗？”

“是，是……搭档之间不能互相隐瞒、欺骗。”鲁健心里有些烦躁，在韦康面前又不得不低头认错，“我不该隐瞒秦总及九洲的背景，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你变了。我们再这样合作下去，会很危险。”

“变了？怎么可能？”鲁健断然否认，“我只是从来不跟钱过不去而已。”

“你呢？”他几步走到韦康面前，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你会不会跟钱过不去？”

“有些事情，并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够了！”鲁健一时按捺不住心性，粗暴地打断他，“不用在我的面前装清高！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话到此处，倏然而止。

韦康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他。

“韦康，对不起……”鲁健不觉心虚，喃喃言道，“我只是怕凡事说得太清楚了，会影响你做事的心情。”

两个人沉默着，僵持着——他恨他欺骗隐瞒，恨他言不尽实，恨他出言不逊；他恨他当面揭破，恨他不知变通，恨他咄咄逼人。

到了最后，鲁健先败下阵来，惨笑着：“无话可说？既然这样，那我们散伙吧！人各有志，你不想干，我也不勉强……”

他转身作势要走，赌韦康会挽留。

“鲁健……”

“你想说什么？”鲁健心里得意，但身体仍然背对着他，不动。

“我知道你跟秦春华已经签过合约，并拿了那20%的预付款。”韦康叹了一口气，等了半天，想让他自己开诚布公，到最后，还是无奈揭破了他。

“我……”鲁健的身体重重一震，他想要辩解，却是无言。

“没有我帮你，你怎么做局？秦春华那个人，恐怕不是把钱还给他就能善了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