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议员列文和科尔曼专心聆听着布兰森精心准备的发言词，但是听起来就像是布兰森在现场即兴发言一样。我知道他和他的发言人及律师团队一定在华盛顿的酒店精心准备这篇演讲词到下半夜，但是他的发言一点也听不出背诵的意味。布兰森的声音清晰有力，他完全是在说自己的想法。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曾任瑞士联合银行首席联络官，负责维护该银行的公众形象，从最佳角度解释关于该银行的任何信息，并在遇到问题时努力做到规避审查。布兰森之前的一位同事曾告诉我，他发言时会想象整篇演讲是他亲自写的，就像他擅长将消极的新闻转变成对公司有利的报道一样。他这么说并不是贬义的，而是像一位嫉妒布兰森才华的人的褒奖之词。这席陈词清晰地展示了布兰森出众的专业能力，不仅展现在他发言的整个过程中，也体现在他精准的用词上。专业能力帮助他在关键时刻应对自如。

“这里我真心地为瑞士联合银行曾发生的任何失误感到抱歉，”他说，“我们会对此负责，我们不会逃脱承担责任。我代表瑞士联合银行向各位道歉，并向大家保证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这就是参议员们最想听到的，典型的证人承认全部是自己的过失的话。说出这番话需要专业能力，这和《〈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的一系列条款以及国税局专员拼命试图归罪于瑞士联合银行的指责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布兰森代表瑞士联合银行承认他的公司做错了，然后他又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首先，瑞士联合银行将冻结美国公民离岸银行账户。其次，瑞士联合银行将协助美国政府调查它的客户“是否涉嫌税务欺诈”。第二点中的规范用词是关键。瑞士联合银行系列问题中的一部分问题源于两种法律制度的分歧：美国期望瑞士联合银行认可美国的传审权，即便是在苏黎世也一样，并要求瑞士联合银行向其提交取证所需的所有信息，但是瑞士的法律规定，除非明确认定是比逃税漏税更加严重的税务欺诈行为，否则其他任何透漏客户信息的行为都是违法的。布兰森的精心措辞使他在两种法律制度下表现得游刃有余，并让参议员们觉得他好像在引用他们的话。这样做他不仅承认了调查委员会的权威性，而且削弱了参议员们的主观性。他也诱使他们认为自己在努力获取他们本不应知道的信息。这都是他精心设计的。

“列文主席，我知道您和参议员科尔曼都反对银行为美国客户提供不符合国税局的W-9表格要求的跨境服务，但是这次跨境服务却是完全符合瑞士和美国两国法律条文的，”他用同样冷静、直率的语调说，“除非而且只有改变这些法律规定，但这是我们和其他银行目前必须遵循的法律规范。”

在打好铺垫、重述了银行的特权后，他又回过头来。他陈词中的潜台词是，瑞士联合银行的行为是完全依据法律规范的，而且是依据国税局制定的法规。如果该法规出错了或者表述不清楚，那么不是瑞士联合银行的错。该银行的行为是根据法律条文做出的，尽管有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无论谁想到任何关于控诉价值、逃税问题、参议院审讯以及公司推脱责任等方面的问题，布兰森总是保持极强的专业性，组织语言来为自己的公司辩护。然后再想办法回到他要说的重点上，努力确保参议员们能够了解到瑞士联合银行对美国经济的作用。“瑞士联合银行致力于采取正确的、规范性的措施开展业务。尊敬的主席先生，您知道，我们在全球范围内有8万名员工，其中美国籍员工3.2万名。他们非常清楚，也曾目睹过不法行为的后果。他们知道那些不法行为不属于瑞士联合银行，他们和瑞士联合银行坚持的理念是一样的。今天在这里，我就是想告诉您，告诉大家，这种不法行为不是瑞士联合银行发起的。另外，就目前经营状况来看，我们已进一步采取措施，我们要确保这些不正当行为不会再次发生，并且要恰当地解决这些问题。”布兰森很明确地表态，瑞士联合银行愿意为此作出改变，但仅愿意改变这么多。然后，为了更好地为公司辩护，他强调了公司雇员中有很多人是美国国籍。这个暗示很明显：瑞士联合银行的雇员几乎有一半是美国国籍，如果该银行的银行执业许可证被吊销，那么意味着会有如此多的美国公民失业。

参议员列文没什么其他问题再问。听证会结束后不久，他发了一封自夸的新闻稿，发表声明感谢他主持的调查委员会的出色工作。“瑞士联合银行在听证会上的立场，为美国议会监管并协助解决离岸纠纷树立了一个好榜样。”列文说，“如果瑞士联合银行能够兑现其承诺，它将使其交易中的银行保密行为透明化。瑞士银行业的其他机构以及其他地区的银行机构应该效仿它。”

专业素养的胜利

听证会刚开始时，瑞士联合银行看起来麻烦很大，很可能要接受参议院的全面调查。在布兰森作证后，他使瑞士联合银行变得令人尊敬。同样重要的是，他使参议员们感觉自己在审讯中有所收获。这种结果的出现需要布兰森有极强的专业性，而这全靠布兰森的证词。他像博伊斯准备诉讼一样，准备他的证词。他关注的焦点是如何保住瑞士联合银行的执业许可证，这是极其重要的。然后在取证过程中，在参议院的审查下，他显示了极强的专业性。他知道他必须向他们提供一些信息，他也这样做了。但是他也很谨慎，没有透露太多信息。看看他的开场陈词，里面到处是有着细微差别的措辞。比如“瑞士业务”这个词就是“离岸账户”、“免税账户”的代称。这些账户是参议院想要追踪调查的逃税账户，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陈词里加以强调。像国税局局长一样，布兰森承认自己刚任首席财务官不久，但这是他试图降低参议员们对他的期待的策略之一，而不是推脱责任。他没有把自己短暂的陈述时间用来将责任归咎于前任主管。布兰森在参议院常设调查委员会面前代表瑞士联合银行许下的承诺同样老练。停止美国客户在瑞士的离岸业务听起来像是很有雅量的举动，这使参议员们觉得他们主持的听证会确实有效。他们不知道的是，瑞士联合银行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宣布结束该离岸业务，离岸业务不过只占瑞士联合银行总收益的1%。坦白地说，它确实是瑞士联合银行一直头疼的问题。布兰森在此宣布这个他们早已作出的决定，好像参议院迫使他们作出这种决定一样。这是一种相当机智的做法，使得之前援引《〈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的证人们成为参议院发怒的唯一目标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