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具体来看下这两起定义这两位高级主管的2008年的并购事件。2008年3月份，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和美国财政部找到摩根大通，让他们帮助贝尔斯登免遭破产的命运。9月份，也就是6个月之后，美国银行宣布一周后将收购美林证券，并且不需要政府资助。美国银行这起并购的消息和雷曼兄弟公司正式签署破产协议发生在同一天，此举被认为是美林证券免遭破产的精明之举。相比之下，当摩根大通并购贝尔斯登后，其资产负债表中的资产规模巨大到难以估计，戴蒙要求股东持股一年再作出判断。他知道表面上看起来并不乐观。另外，对贝尔斯登的并购发生在2008年春天，当时没人能够想象出接下来6个多月经济会萧条到什么程度，而对美林证券的并购发生在市场已呈现出非常糟糕且这种情况将继续加剧的情况下。两起并购的差异并不是并购交易在媒体聚光灯和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什么，而是并购交易发生前两家公司的不同举动。

2008年3月13日，星期四，联邦政府已经确认贝尔斯登问题非常严重，其资金很可能不够支持它经营到下周一。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总裁，蒂莫西?盖特纳打电话给戴蒙。盖特纳想要他收购贝尔斯登，这就等于是跟他说，他希望摩根大通能够拯救这家公司免遭破产以及对国际金融体系造成巨大破坏。

“我们肩上有政府施加的巨大压力。”我在他的办公室采访他时，戴蒙这样说。他也是在那间办公室全程跟踪完成了这笔交易。“我告诉他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去做这笔交易。我们理解这笔交易的重要性。但是对于并购这家公司，也必须得对我们自己有意义。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公司置于这种摇摇欲坠甚至还将变得更糟的市场中。’这不是压力的问题。我不会去做一笔这样的交易，让公司变成背负过多杠杆风险和抵押贷款的摇摇欲坠的巨人。我说：‘我们会尽最大可能去做，但是只能如此，我是唯一的决定人。’我告诉政府：‘你们可以提出你们想要的，不过，我所做的不会超出我告诉你们的，我不会为此再冒更多风险，并且我们需要巨大的市场风险保证金。’”

这些是大话但并不是空话。戴蒙有严格的道德准则，他相信摩根大通应该并购贝尔斯登来帮助美国金融系统解围，但他也坚信不能够冒着让自己的公司倒闭的风险去做这笔交易。他一挂断盖特纳的电话，就马上打电话给摩根大通的两家投资银行的主管，史蒂夫?布莱克和比尔?温特斯。戴蒙需要他们立即尽职尽责地调查从并购贝尔斯登这笔交易中摩根大通能获得什么。他说，当他跟布莱克和温特斯解释完这笔交易的形势后，他们立即从床上跳起来，赶往办公室。很快，成百上千的银行家被叫醒，蜂拥而至摩根大通在派克大街270号的总部办公大楼，他们的总部与贝尔斯登的总部仅有一个街区之隔。他们到办公室开始查阅贝尔斯登所有的账目，看看里面都有哪些资产，哪些因素可以告诉他们值得做这笔交易。他们也要找出哪些地方存在着潜在风险。

“我们坐在办公室中，他们查阅所有相关文件。”戴蒙告诉我，“他们说，我们可以应付这笔交易，他们调查了我们对哪些了解，对哪些不了解，对不了解的今后还将做哪些更多的工作。”

这种调查工作在贝尔斯登的每个部门都在进行，下至计算每个部门的并购遣散费。审阅账目和计算数字的工作人员激增。到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但是正是这种尽职尽责调查，成为决定摩根大通是否可以并购贝尔斯登的关键因素，无论有无政府的压力。“好多次我们都准备走开，”戴蒙说，“这笔交易必须对我们有意义，否则我们是不会做的。”

星期日当他拿到布莱克和温特斯调查的结果，他差点儿取消这笔交易。结果是悲观的，戴蒙说贝尔斯登的账目里面有太多风险资产，因此不利于摩根大通的并购，如果信贷危机变得更糟的话（它已经变得很糟了），摩根大通不得不面临巨大的风险。这时，戴蒙打电话给盖特纳。“我说：‘蒂姆，我们不能做这笔交易。很抱歉。’然后蒂姆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说，‘如果你确实想让我们收购的话，就请不要强迫我，因为我必须作对公司有益的决策。’”戴蒙说，“之后我又给他们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承担300亿美元，我们可以处理余下的并购资金。’要知道我们要付的可是3 500亿美元啊。”这是一个精明的举动，使他能够收购贝尔斯登，又使其避免了收购到一个很快贬值到一半价值或者一文不值的负担。

戴蒙考虑的第二件事是价格。他应支付多少钱收购这家拥有一些固定资产但是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即将变成零的公司呢？这个数字的关键就是风险保证金。贝尔斯登拥有几个业绩非常好的部门，还拥有非常出色的员工，但是在戴蒙让员工作的尽职调查中，他意识到贝尔斯登账目上的很多资产与抵押贷款有关，因此受信贷危机影响，其价值可能低于账面价值。他在聆听他的副手们的陈述，他们告诉他怎么做对摩根大通有利，但在这样做时，他明确表示，如果他收购了这家银行，他们就将成为那些部门的主管。因此这对于他的部下们来说是很高的奖励，以便让他们诚实地告诉他这家公司各个部门存在的问题。最后，戴蒙对账目上价值为120亿美元的资产定价为10亿美元。这看起来好像是打劫，但是这个价格中暗含了资产存在风险的信息。“我们更关注不利的一面，”他说，“我们不得不怀着坚毅的决心去做，我们还必须像政府要求我们做的那样不屈不挠地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