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刘文典:“《庄子》嘛,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2)

清华传奇 作者:吴清军


“一字之微,征及万卷”是刘文典的治学格言。校勘古籍不仅字字讲究来历,就连校对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在致胡适的信中,刘文典大叹校对的苦经:“弟目睹刘绩、庄逵吉辈被王念孙父子骂得太苦,心里十分恐惧,生怕脱去一字,后人说我是妄删;多出一字,后人说我是妄增;错了一字,后人说我是妄改,不说手民弄错而说我之不学,所以非自校不能放心,将来身后虚名,全系于今日之校对也。”他所征引的材料,特别强调“查证原文”,以免以讹传讹,灾梨祸枣。他的一位老学生李埏,在20世纪40年代曾向他借阅过一本有关唐三藏取经的书,发现书的天头地脚及两侧空白处都布满了他的批注。注文除中文外,还有日文、梵文、波斯文和英文。“其知识之渊博,治学之严谨,令人叹为观止。”

“太上教授”,妙语惊人

1938年,刘文典到西南联大任教。他主讲《文选》课,常常乘兴随意,不拘常规。上课前,先由校役带一壶茶,外带一根两尺来长的竹制旱烟袋。讲到得意处,他就一边吸旱烟,一边解说文章中的精义。讲到得意处,从不理会下课铃响,有时一高兴就一连讲三四个小时,直到5点多钟才下课。有一次,他上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他对同学们说:“今天提前下课,改在下星期三晚饭后7点上课。”大家不解其意。原来,下星期三正是五月十五,他要在皎洁的月光下讲《月赋》。当日晚间,月上中天,学生们在校园里围成一圈,而他就坐在中间,当着一轮皓月大讲《月赋》,生动形象,见解精辟,情景交融,俨然一副魏晋名士风度。此情此境,令听者沉醉其中,不知往返。

有一次在课堂上,学生问刘文典怎样才能把文章写好,他说只要注意“观世音菩萨”就行了。众学生不解。他加以解释说:“‘观’是要多多观察生活;‘世’是要明白社会上的人情世故;‘音’是文章要讲音韵;‘菩萨’是要有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

刘文典在西南联大任教,向来看不起搞文学创作的人。沈从文要提升教授时,他说:“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要是教授,我岂不要做太上教授了吗?”他认为“文学创作能力不能代替真正的学问”。刘文典自称“太上教授”,给人的感觉不够谦虚。但他学识渊博,学贯中西,通晓英、德、日多国文字,是国内著名学者之一,又让人不得不佩服。陈寅恪称其为“教授之教授”,“大师之大师”。

“庄子”自诩,“红楼”击节

刘文典长期潜心研究《庄子》。1939年,他推出10卷本的《庄子补正》,引起学术界的轰动,陈寅恪为之作序,推崇备至地说:“先生之作,可谓天下至慎矣……先生此书之刊布,盖将一匡当世之学风,而示人以准则,岂仅供治《庄子》者之所必读而已哉!”以陈寅恪当时泰山北斗的地位,这样的评价已经相当了得。对此,刘文典颇感自得。他曾在公开场合毫不掩饰地宣称:“古今真懂庄子者,两个半人而已。第一个是庄子本人,第二个就是我刘某人……”

除了《庄子》,刘文典讲《红楼梦》也堪称一绝。有一次,吴宓要讲《红楼梦》,刘文典知道后,也就近找了个教室,和吴宓对着讲《红楼梦》,公然唱起了对台戏。刘文典身着长衫,缓步走上讲台;一个女生站在桌边,用热水瓶为他斟茶。他从容地饮尽一盏茶后,霍然站起,有板有眼地念出开场白:“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满筐!仙桃只要一口就行了啊……我讲《红楼梦》嘛,凡是别人说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今天给你们讲四个字就够了。”于是他拿起笔,转身在旁边架着的小黑板上写下“蓼汀花滁”4个大字。他对于“蓼汀花滁”的解释是:“元春省亲游大观园时,看到一幅题字,笑道:‘花滁’二字便好,何必‘蓼汀’?花滁反切为薛,蓼汀反切为林,可见当时元春已属意宝钗了……”

这次讲座原定在一间小教室里开讲,后来因为听课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改为大教室,结果还是不够坐,只好改在联大教室区的广场上,学生席地而坐,洗耳恭听。在听讲座的人群里,除了百十号学生外,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教授—当年清华国学院的主任吴宓,他坐在最后一排。刘文典每讲到得意处,便抬头向后排张望,然后问道:“雨僧(吴宓的字)兄以为如何?”每当这时,吴教授照例起立,恭恭敬敬地一面点头一面回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惹得全场暗笑不已。后来,吴宓在日记中写道:“听典讲《红楼梦》并答学生问。时大雨如注,击屋顶锡铁如雷声。”可见,吴宓不得不佩服刘文典的讲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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