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开蹚喜(7)

白狼宝藏 作者:菩萨蛮


狄靖尘听得真切。黑话里的“开花”指分赃,“水”指财货,而“没水头”就是私吞赃物。显然刘连长的新事业是与蹚将合作,以放水换取蹚将与他“开花”。虽然捺不住心里的嫌恶,但是狄靖尘还是暗暗佩服老同学的手段。看来刘则良不仅剿匪是一把好手,坐地收保护费也能得其所哉。面对豫西数一数二的凶悍蹚将,坐收渔利的刘则良竟然能要求对半分成。

看着老保正被刘生肝整得死去活来,满街的蹚将乡亲噤不敢言,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惨剧,完全失去了蹚将破城灭庄的豪气。看真了没有人胆敢出面反抗,刘则良得意地冷笑一声,一个师爷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朗声念了起来:“一坊一户洪老狗,有次子洪小驴在杆。”

杂货铺掌柜仓皇地走到师爷面前,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家小驴这两个月只拉到一个叶子,但这叶子家里也是一把瘦骨头,前后托了好些人来说票。最后只得了他30两热河熏子,一个1两重的赤金麦色镙子,两个5两多的老铁元宝,70块洋钱,两把明朝万历年传下来的花梨太师椅,两挂他家老太爷传下来的珊瑚朝珠,一件紫狐袄子,一轴八大山人的画,一架西洋的大喇叭留声机,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洪老头絮絮叨叨报了一长串,还不忘恨恨地补充一句,“那50块洋钱里,竟还有12块是闷板的,这年头人心不古……”

“这好办。你把那麦色镙子与老铁元宝拿来。熏子,与洋钱对半分,其他杂七杂八的家伙就留给你们了。”刘则良说道。

狄靖尘噗哧一声,几乎笑了出来。这年头银贱,一两黄金可以抵60块银洋,一两烟土能卖大洋一块半。这一票买卖大约就200大洋的现金,刘则良一口气就拿走三分之二。

但好笑之余,狄靖尘也惊讶于刘则良下手之狠。千里拉杆只为财,杆子里的规矩,谁得来的“水头”就归谁所有,只要对公家孝敬一份即可,没有什么公财观念。所以要勒索一个杆子,单向公家要是捞不着油水的,也只有像刘则良这样清楚蹚将家底的人,才能发得了蹚将的财。

刘则良察觉出狄靖尘的嘲弄,有些着急地说道:“靖尘兄,你别嫌我手黑,其实这买卖可不好做了。”不等狄靖尘答复,直爽的刘则良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这年头老百姓穷,杆子得到的‘水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那种拿成袋银元来赎票的财主已经很少见了。得的‘水头’杂,‘落底’就成问题。我这买卖里,同他们‘开花’开来的‘水头’都能开成五洋杂货铺了。我们总归是当兵吃饷的,回了府城总不好摆摊卖,只能拢一拢找城里干‘架子楼’的中盘接手。那中盘开的价也黑。弟兄们辛苦一场,这一转手也只剩几个碎银渣子,这买卖也是苦得很啊……”

“落底”就是销赃,“架子楼”则是销赃的中盘商。刘则良讲的也不无道理,军队毕竟关系到颜面,不好公然叫卖赃物,只能暗中找“架子楼”匆匆脱手销赃。整个南阳府,能利落销赃的“架子楼”也不过两三处,而这些敢开架子楼的都有后台,不是青帮洪门,就是官府豪绅,他们杀起价来自然也是刀刀见血。像刘则良这样的“水头”,一来品种杂,二来又不好在手上囤太久引人耳目,每批货都是急着脱手,能讲到的价钱自然不太好看。

“除了我们自己抽的这份,那些拉杆的‘落底’无门,他们那一份也得要由我们代劳运到省城落底,就像那两张花梨椅子,他们在乡下就地脱手,与我们带到城里‘落底’,价格就差了许多。我们代为落底,中间也只挣几个辛苦钱。别看这花开得好看,其实都便宜了府城里的奸商,弟兄们实拿也不过几个角子而已。”说到激动处,刘则良回头交代师爷,“看紧一点,归咱们的三十五块洋钱都得逐一敲过,闷板的一个不收他的。”

“大哥,满大街那么多客商,老乡们为啥偏要找这些老总落底?”站在一旁的丑娃大惑不解。狄靖尘笑了一笑:“杆子得来的‘水头’太杂,又好辨认,来收货的客商怕担风险,不是什么‘水头’都敢接的。就像那轴画,是八大山人上好的作品,东西好是好,但太引人注目。要是让这些客商运出去,难保不在途上引人疑心,就算能找到下家脱手,也容易被本家顺着藤寻过来。一旦捅了出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卖货的客商。所以蹚将的货即使好,一般客商也只敢拣些容易脱手的收,做不了大生意。军队就不同了,军队封的车马船舶,连我们巡缉营都不好检查,他们想往外地运什么就运什么……”

狄靖尘话还没说完,一阵号泣打断了他的话头。洪老狗乖乖缴足了刘则良要求的数目,又将花梨椅,八大山人等值钱对象全搬了出来,正要开口询价,师爷却双眼一翻,好声没好气地说道:“一总起来10块大洋,收。”

洪老头是见过世面的,光是那挂珊瑚朝珠,前清就能抵200两纹银,再加上那些画轴,奇石,花梨椅与洋玩意,少说也值个500大洋。见到刘则良开价如此之贱,洪老头情急之下竟然抱起留声机号啕大哭起来。

“哭啥哭。就你这些破烂,弄到府城的‘架子楼’能倒出50块洋钱已然不错了。”师爷骂了一句,又唱起下一家来,“一坊二户李老三……”

虽然洪老头在一旁哭闹,但是名单上的各家代表已经老老实实地拖着五花八门的“水头”,在大街上排成一列,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安静地等待着刘则良的发落。虽然刘则良的手黑,但是队伍里仍有心存侥幸的人,希望手里的奇货给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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