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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辉:“蚁族”根本不是问题(4)

同胞,请淡定 作者:许骥


■ 香港大学生的“贬值”现状 ■

许: 我听说以前香港就只有两所大学,香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那时候毕业的大学生很“值钱”,你能不能跟我形容一下“值钱”到什么程度?后来香港的大学“扩招”,从两所增加到八所,大学生多了,自然就“掉价”,那“掉价”到什么程度呢?

马: 香港的大学两所变八所之后,其实贬值的不仅是大学生,也包括中学生。当年只有两所大学的时候,能够读到中六、中七(注: 1999年以前,香港沿用英式学制,中六相当于内地高三,中七为大学预科),你也“值钱”,也可以出来工作。你可以从基层做起,人家会给你机会。所以,这是一个骨牌效应,现在变成八所,全面贬值。

而且导致贬值不仅是两所变八所的问题,还包括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都跑来读书。香港的大学扩大招生名额,吸引了外地的学生。这些人毕业之后怎么办,是留在香港还是回去?

现在很多人一开口就说“贬值”。可是我们看日本、韩国、泰国和台湾地区,他们读大学的人口比例,都比香港高;而且,政府投入教育的资金,也比香港高。不管如何,大学从两所扩展到八所,这是事实。大学生人口多了,只要社会吸收得了,就是好事,可结果又被人诟病说是“贬值”。我觉得目前中国内地的情况,从大学生失业率来说,至少我透过报纸看到的数据,应该不至于太高,大学毕业生不会找不到工作的;平均收入也没有太低,没有低于非大学生。

许: 你说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并没有太低,这个说法与某些评论“蚁族”的观点暗合。有人说“蚁族”的不安是来自“相对剥削感”而不是“绝对剥削感”,你怎么看呢?

马: 我觉得他们或许有相对的剥削感,但不是跟官二代、富二代等比出来的,而是跟他们自己比出来的,因为他们对前途的期待,他们对生活环境的期待跟现实有差距。

具体到香港,我举个例子: 20世纪70年代初的大学生,他们宝贵,不仅因为当时只有两家大学,更重要是因为当时香港整个经济转型,从劳动密集行业转为服务业、创意产业、多媒体……这些工作,不是20世纪60年代、70年代的大学生的父母可以胜任的,是脑力密集型的,是需要技术训练的。上一代应付不了,很多位置就空了出来,年轻人就可以去做。而且,新的领域起飞了,只要你不是太懒惰,不是太倒霉,都能做好。其中一个重要的领域就是大众媒体: 电视、电影行业。假如你有机会接触到香港的导演,会发现太多太普通了,有些人跟旺角随便找的一个老百姓有差别吗?为什么他能够当导演?只是因为在他那个领域里面,只要不得罪人,一定能熬出头。我们这一代进电视、电影界的人太幸运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两所大学变八所以外,同等学力的竞争者比以前多多了。另外,香港这20年的转型,速度实在是很慢的,什么创意产业、数码产业,全都是屁话。转型那么慢的情况下,前面的“老人”还能应付工作,不会有位置空出来。于是年轻人就会抱怨,你们老人家占着位置,我没位置。

我再举个例子,比方说香港的大众媒体,有转型吗?没转型啊。报纸还是照出,可是有几家报社花心思去搞网站呢?网站都是附属的东西。如果真的全力搞网站,报社搞转型,我老头子应付不了,我就退下来了,认了;但问题是没有啊,还是按照几十年前的样子做报纸,既然如此,凭什么我要退下来给你?讲文字,我不输你;讲学养,我多读了几本书;讲阅历,我多活了几年;讲人际关系、讲对新闻的判断、讲管理的经验……都比年轻人好,我干嘛要退下来让给你呢?

香港政府鼓励这些年轻人往外跑,包括去内地,如北京、上海等,也包括去国外;另外,香港政府也一直在摸索,希望打造新的领域,但都不成功,什么数码港、创意港之类的。香港的问题是: 整个社会没有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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