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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桦:所有拆迁都要跟幸福有关(6)

同胞,请淡定 作者:许骥


■ 为什么香港政府能做到“文明拆迁”? ■

许: 我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在香港,闹得再激烈,最后还是不会闹成血案;但是在内地,却很容易起冲突?

邓: 因为香港人从整个社会来说,大家比较不愿意冒险。这是“难民社会”的其中一个创伤,大家都是“走难”下来的,保命最重要,对不对?人民就是这么想的。而从政府方面来说,他们到底还有一个所谓“西方民主社会的基本训练”,要是很多人来反对你,你的政府的“合法性”会有危机,是一件很羞耻的事。香港政府有一点点这样基本的羞耻心,但是和法国、德国没法比,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许: 2010年9月9日,香港这边拆紫田村,没有发生暴力事件;第二天,9月10日在江西抚州拆迁,又发生了自焚事件。拆迁队进那些村子的时候,他们往往就会跟居民说:“你们不要以卵击石啊,没用的!”在香港,“以卵击石”有用吗?

邓: 也没用,只不过是文明一点的暴力。他们的逻辑是,一开始就给你绝对的实力的对比。好比说,我要拆六个人的房子,我这边有300人,它在“开打”之前,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根本就不用跟你打,因为你站在这儿就知道你输了,怎么还会开口跟你说“不要以卵击石”呢?你要开口说这句话,肯定就是我跟你的差距不太大嘛。我不知道内地政府有没有想过要避免冲突,香港很多冲突都是避免掉的。所谓“文明”,就是“施暴”间接一点;要是太直接就会死人,那到底还是难受。这是整个政府的“习惯”问题,他们要治理好这个地方,民意不能够太过低。对于他们来说,民望是一种要照顾的东西,如果他们民意的支持太低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但是面子上过不去。

许: 你说香港人不太愿意冒险,那是不是每一次基本上还是老百姓让步?

邓: 也不一定,永利街最终就保留了一部分。但是那时候,他说永利街不拆的同时,有一个很可怕的条例通过了,那就是《强行拍卖条例》。这个条例降低了强行拍卖条件,举例说,以前一栋楼有十户人家,政府收了九户,就可以牺牲掉十分之一人的利益,强行拍卖整栋楼;但是这个条例将标准降低到八成,也就是说,有两成业主的利益要被牺牲掉。所以,我们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永利街保住了,但是另一方面,会有更多的业主陷入到这个危机里头。

许: 永利街保住是不是跟《岁月神偷》也有关系?

邓: 当然,和《岁月神偷》有很大关系,也和之前整个文化保育的风潮有很大的关系。《岁月神偷》是一个意外。

许: 你之前说年轻人参与到“保卫菜园村”这件事情里,你也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年轻人参与进来。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为什么?

邓: 是年轻人对资本主义生活的一种反驳和反动。怎么说呢,其实过去香港的年轻人都很乖的,乖乖地念书、上学读上去,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慢慢往社会上游爬。但是近年好多人发现,乖是没有用的——你听话也没有用,不听话也没有用,都是没有机会。所以,他们就借助菜园村事件来发泄情绪。

许: 最近很多人都谈到“社会结构僵化”的问题,年轻人根本没有机会上得去。但是,我有一次被老一辈人问到,他觉得城市要发展,拆迁是必需的,他就搞不懂年轻人为什么要去反抗。

邓: 大家经历不同。

许: 我的回答是: 你有没有去看过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面有八个字: 可以原谅,不可遗忘。就算我们承认“发展是硬道理”,我们可以“原谅”,但是我们不能“遗忘”一些老的东西,我们的抗争就是表示我们不愿意“遗忘”的一种方式。到最后,要拆的还不是拆了,天星码头也拆了。但是,你们必须允许我们去表达不满。

邓: 可以说得通。但是我们,要抗争就来真的嘛,没有想着要让他们拆啊,文明没有“必败”的决心,我们是想胜利的。

许: 你有没有参与到“保卫菜园村”的运动中去?

邓: 菜园村那个运动我参与得比较少,我介入的主要是天星码头、皇后码头的保卫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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