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邓小桦:所有拆迁都要跟幸福有关(5)

同胞,请淡定 作者:许骥


■ 所谓“文明的暴力” ■

许: 那最后呢?要是最后还是有人抗争,他会强拆吗?

邓: 我想,因为那个抗争其实是很不对等的,他们也不会马上在你面前全部拆掉,那个过程就是我们说的“文明的暴力”。文明的暴力是什么?就是他想办法让你觉得你自己很弱小,根本不可能和他斗。比如说,政府去收菜园村,他们就是一个小村子。你知道,香港的地权是很有趣的,因为它曾经被交到殖民政府的手上,但是殖民政府的统治会和原居民产生很大的摩擦,所以,他就会对原居民“很客气”,香港本身是一个“难民城市”,他们就会乱住,殖民政府也就默许他们住在那里。

许: 战乱时来的内地人,他们可以随便找地方住,比如调景岭,就是国民党老兵的聚居地,原来叫“吊颈岭”,后来有人嫌这个名字不吉利,就改叫调景岭了。

邓: 对。有的人或许来得更早,因为早年中国不断经历战乱,所以不断有人逃难来香港,人们都是乱住,早年的政府又不想去大规模地调动他们。香港的所谓比较好的居住系统“公屋”其实也是20世纪70年代才建立起来的,它本身已经是一个供不应求的系统,所以政府也不想管这些乱住的人,就让他们在那个法律的夹缝里头生存。于是,他们一住就是40年、50年、60年……直到突然有一天,政府说:“我要收回你的地方,因为我要用这块地做别的事情了。”

许: 菜园村就是这样被拆的吗?

邓: 差不多都是这样。他们的“原居民”,其实是很少是真正的新界人(殖民地政府来之前就已经住在那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难民。从番禺、顺德、南海那边来的农民比较多,最早的那些原居民和他们的关系也还好,就把地租给他们住。租着、租着,那块地就变成难民的了,用一个比较便宜的钱买过来就好了。所以,那些难民理论上是买了这块地的。但是在业权上,他们又不是原居民,政府就不怕他们,因此在收地的时候很高调,政府觉得你没有业权。

许: 有点像内地的“小产权房”,就是农民盖的房子,他卖给你,你只有这个房子的“使用权”,并没有“产权”。

邓: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是你想想,那些原居民本身,他们可能离开了那个地方好久好久,你说他们是拥有这个地方的业权吗?好像也有点牵强。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只是“地主”而已,真正需要那个地方去生活的人,是菜园村村民这样的居民。而且,菜园村的情况是,村民特别喜欢那个村子,特别有归属感,他们把那里看作他们的家园,并且是跟城市人不同的“家园感”。因为作为城市人,你到底是可以随处随时移动的。但是,菜园村人他们是农民,他们觉得他们跟土地的关系很近,不想离开。所以,建高铁对于他们来说,更加是一种“暴力”。因为计划中的高铁经过了他们的村子,为了建一个车站,就要把村子拆掉,村民当然不愿意。这件事情后来引起了社会大众的注意,尤其是年轻人的注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年轻人很支持他们,他们很支持这种另类的“生活实践”。年轻人觉得:“为什么有人想住村子,想要种地,政府却不让他们种地啊?”

许: 2009年底的时候闹得很厉害,有不少市民在立法会前面静坐、示威,对吗?

邓: 对,闹得很厉害。因为太多人支持他们了,菜园村2009年12月开始就慢慢结集力量,第一次只有1000人,第二次有3000人,第三次就有10000人!他们的人数是几倍几倍增加的。在这个过程里,引起了很大的所谓“统治的危机”,政府很害怕。后来,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任何血案;但是因为有了反对的声音,政府就觉得在处理菜园村问题的时候,要尽量文明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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