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当我们想起父亲(9)

父母老了,我们要做的一件事:爸爸,我爱你 作者:张小西


我诚惶诚恐地跟夏威夷开始交往,刻意地隐瞒着我的爸爸妈妈是盲人、他们的职业是算命卖唱的这个事实。我知道,没有谁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双亲。

夏威夷反复追问我为什么叫小铃铛,还猜我的父母是不是知识分子能给我取出这样有趣又好听的小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去见见我的父母,我沉默无言。

妈妈打电话来,问我爸爸七十岁生日能否回一趟家?我一下子愣住,爸爸七十岁了?他有这么老了吗?

妈妈说:“孩子,听桂花婶婶说你有男朋友了,你爸爸生日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吗?你爸爸做梦都盼着你有个好归宿呢。你不要愁嫁妆,我们棉被枕头什么的都给你备齐了,你每个月寄回家的钱,我们都给你存着,你爸爸另外还给你存了两万元,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妈妈还说:“你爸爸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话也少,天天把你小时戴过的那对小铃铛带在身边,不时摇一摇,真的是老了。”我颤声问:“他还出去算命吗?”妈妈说:“不去了,早就不去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不去了,他说小铃铛不让去,让他在家享福呢。”

我带着夏威夷登上了故乡的列车,但我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在县城转车的间隙,我带着夏威夷在街上走了走。经过一家超市门口,发现围了一大群人,我凑过去一看,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我的爸爸坐在一条长凳上,一边拉二胡一边入神地唱着那些古老的情歌。

四年不见,他苍老了很多,头发差不多全白了。夏威夷说,别看了,还要赶车呢。我站着没动。爸爸说,有喜欢的捧捧场,我这里有录音磁带,五元一盒。这些歌曾经被当做淫秽歌曲,现在听说成了文化遗产,有好多艺术家还在搜集整理,准备出集子呢。买回去放上几年,说不定成文物了呢。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我的父亲,他用这种卑微的方式把我养大,尽管我在意他们的残疾,痛恨他们的职业,尽管我远远地把他们隔离在我的世界之外,他们仍然无怨无悔地为我付出……

童年时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情景浮上脑海。那时,我那样地爱爸爸宽宽的背,爱妈妈甜美的声音,我是那样为“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而骄傲,我小小的心眼里没有虚荣,只有爱。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了?

爸爸没有卖出他的磁带,城管来了,粗暴地驱赶他。爸爸一边说着求情的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一盒磁带掉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人踩到,我急忙挤开人群,冲过去捡起来,递到爸爸的手上。

爸爸警觉地侧着耳朵听了听,问我:“你是谁?”

在夏威夷惊诧的目光中,我含着泪大声说:“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

爱的感悟

世间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并不多,亲情是其中最巍峨的一节,它粗犷深远又细长而绵远,伟大而纯洁。这样的爱,我们为什么还偏偏去寻它的苦涩难言?

7.岁月在城外,父爱化不开

岁月在不经意间从身边划过,在每个匆忙的身影背后,父亲关爱的目光越来越远。

大家都叫他老海,有时我也这么叫。老海也不生气,咧着嘴对我笑。

我说:“老海,给我五毛钱,我要吃冰棍。”这时的老海就会用一种讨价还价的口气问:“你洗碗了没有?洗了我就给。”

说实话,我觉得老海真吝啬,就五毛钱,还指使我干这干那。在平时,老海也常夸我是个男子汉,你说一个男子汉能为了五毛钱弯腰吗?

我的眉毛皱了起来,老海只好掏出一沓旧票子,小心地从中间抽出一张面值五毛的,递给我。我知道,那张一定是那沓本来就很旧的票子里最破的一张。

老海就是这样,对钱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悭吝。

老海在把钱递给我的时候,通常会狠狠地捏一下我的脸蛋,像是要发泄一下失去五毛钱的痛苦。这时的我,接过钱就跑。我不喜欢老海的手,别说捏,就是摸在脸上也拉得肉疼,他的手太糙了。

老海是个做粗活杂活的,什么事都做,常常被人呼来喝去,看上去很可怜。而越是可怜的人越容易让人看不起,关于这一点,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从老海的身上有所体会。

其实,我心里和大伙儿一样,也不太看得起老海。因为老海的女人跟着别人跑啦,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还不可怜吗?而且老海的女人跑了之后,别人说:“老海,你的草帽是自己编的吧,怎么还是绿的?”口气很是猥琐,但老海依然只是讪讪地笑着,这让我更看不起老海了。

可是,即使我再看不起老海,有些事实却是无法改变的,我必须和他生活在一起。因为老海是我的爸爸,我唯一的亲人。

老海干活没有什么规律,还特别忙,常常我放学回来,家里仍是冷锅冷灶。老海对付我的策略就是——收买。

比如,烧一次饭加洗碗等于五毛钱,打扫卫生一次等于五毛钱,如果我能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块。我把这些都用一个小本子记下来,然后和他“结账”,有时候老海会大呼小叫地说太多了,然后就没皮没脸地和我“还价”。一般来说,我还是能如愿地拿到一些,用现在的话说,不过是打了一些折扣而已。

和老海在一起生活肯定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也有一些别的孩子体会不到的乐趣。平时,只要老海有空,他就会陪我玩儿,玩一些小孩子才玩的游戏,跳房子,打弹珠,拍画片之类的。我们在一起玩得没大没小,我高兴了就叫他爸爸,不高兴就撅着嘴说,老海,你不许赖皮!老海就开始狡辩,我没赖皮,我没赖皮。我嘟着嘴,不作声,很生气的样子。这时的老海就会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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