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壹话

爹爹也曾对着箱子默念“堪忍，堪忍”。娘亲也在夜深人静之时念叨“堪忍”二字。那箱子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糖果店“近江屋”，位于本所[ 东京都墨田区地名。

]回向院[ 位于东京都墨田区两国地区的一座净土宗寺庙，用于祭祀明历大火中丧生的人。

]旁。店面所在的小路，人称“寺后小道”。十二月中旬，一个北风刺骨的夜晚，一场大火吞噬了整个近江屋。火是从近江屋的厨房里莫名其妙烧起来的。火势愈演愈烈，席卷整个厨房，火苗一路蹿到天花板上。铺着光亮的橡木地板的走廊，也逐渐被烟雾笼罩。更糟糕的是，当时夜深人静，家里人与用人们正梦会周公，没有一人发现家中的异样。

近江屋当家清兵卫唯一的孙女名唤阿驹，过了年就满十四岁了。她的房间离厨房很远，位于房屋南侧，面朝景致优美的庭院。她的母亲阿茑也与她并排睡在一起。阿驹睡得甚是香甜，看来吞噬着家宅的烈火与浓烟，并未侵入她的梦中。

最先醒来的是阿茑。朦胧之中，她仿佛听见远处有人在敲打金属器皿，顿时惊坐起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充满着冰冷的空气，仿佛没有任何异样。可阿茑毕竟是商店的老板娘，生意场上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告诉她，今晚绝不寻常。她钻出被窝，拉开了走廊与房间之间的纸门—走廊里飘着一层薄薄的白烟，仿佛天女下凡时挥舞的白袖一般。

阿茑刚要张嘴大喊，只听见厨房那儿传来了阿岛的惨叫声。这位女佣总管重复着撕心裂肺的喊声，给全家敲响了火灾的警钟。

近江屋的房子并不大。不算仓库，店面加住家，总共也不过十个房间。阿茑冲去走廊一看，鲜红的火舌已经蔓延到了走廊，正朝用人们的房间逼去。

“阿岛！阿岛！小心啊！”

“少夫人！您千万别过来！”

阿茑在浓烟与热气的缝隙中，瞥见了掌柜八助的侧脸，只见他扛着水桶，正准备灭火。

火星四溅，逼得阿茑只得用睡衣的袖子护住脸。她正想冲去帮阿岛他们灭火，就被浓烟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一点儿动弹不得。

—不行，这火是灭不了了！

想到这儿，阿茑立刻折了回去。冲进房间一看，阿驹正跪坐在床铺上，紧紧抓住睡衣的衣襟，紧张地张望四周。

“娘亲—”

“快起来，着火了！快逃命吧！”

阿茑跑去女儿身边，抓起盖在床铺上的棉袄为她穿上。

“走廊已经着火了，从院子里逃吧！从院子里绕去爷爷的房间，站在房间走廊上，把爷爷喊醒！带着爷爷，走南面的走廊，从店门口逃出去，听明白了吗？”

近江屋当家清兵卫现年五十六岁，做起生意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就是耳朵有些背，肯定还没醒来。好在他的房间在房子的最南端，是距离厨房最远的一间。只要和阿驹一块儿走，就有十足的把握逃生。

“那娘亲呢？”阿驹抓住了母亲的袖子，“我要跟娘亲一块儿走！”

“我去去就来，”阿茑握住阿驹的手，微笑着说道，“有些东西要拿，很快就好，别担心。”

寺后小道的火警塔已然发现了火情，警钟的响声不绝于耳。阿茑打开防雨窗，推了娇小的阿驹一把。

“快走吧，快啊！”

阿驹光着脚跳进庭院，正想穿上大石板上的木屐，忽然发现平日里阴云密布、寒风瑟瑟的庭院，今天却异常明亮，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地上的鞋，仿佛有满月的月光照耀一般。抬头一看，二楼北侧的花棂窗早已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在夜空中舞蹈，骄傲地挥舞着鲜红色的魔爪。

庭院四周的丝柏围墙对面，不住地传来警钟刺耳的响声和街坊邻居们的叫嚷声。阿驹横穿过庭院，爬上了清兵卫卧室的走廊。

“爷爷，快开门啊！”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喊道，双手不住地敲打防雨窗。没想到立刻就有人开窗了—那是住在近江屋的女佣阿秀，她好像是赶来救清兵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