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须惠发话了，“犬子给您添麻烦了。箕吉师傅，多谢您把迷路了的犬子送回家里。”

须惠说起话来极其爽快，说“迷路”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有意放慢了速度。箕吉顿觉背脊发凉—老板娘莫非发现了些什么……

须惠右手执笔，好像在往账本上写着些什么。桌上还放着一把大算盘。箕吉死死盯着算盘上的算珠，猜测那会是个多大的天文数字，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双脚总是不听使唤地来回摩擦。

须惠一言不发地盯着箕吉看了许久。箕吉只得毕恭毕敬地坐着。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木架子上的蜡烛发出的“咝咝”响声。

突然，须惠“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箕吉师傅，你就说实话吧。”

“啊？”

“那孩子没有迷路吧？他是不是想离家出走？”

箕吉轻轻抬眼望向须惠。她紧咬樱唇，仿佛在忍耐剧烈的腹痛一般。

“那孩子是主动去找你的吧，”须惠低声说道，“别担心，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还突然问私塾的老师要过钱呢，说总有一天会打工还给他的。老师问他要钱干什么，他竟说要出远门。”

“敢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年春天吧……在那之前也出过事儿。有一天我们店的老主顾见到他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瞎逛，赶忙把他送了回来……”

须惠伸手撑住额头，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看来那孩子是铁了心不想待在家里了……”

箕吉忍不住开口了。

“小一郎少爷不是想离家出走，而是想去阿品的老家啊！”

须惠脸色一变，抬起头来问：“阿品？”

“是的。”

糟了！小一郎不是说过他娘讨厌阿品吗？

可须惠的表情并不凶狠，看上去反而有些气馁，连眼角都没了活力。

“啊，是这样啊……果然是阿品……”

“她是以前在这儿帮工的女佣吧？少爷好像和她特别亲。”

须惠沉沉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实在太忙了，小一郎的事情，几乎都是阿品照料的……”

“阿品是辞职回乡去了吗？”

“是啊，她在我们店已经干了好长时间了—小一郎刚出生她就来了。可她老家的父亲腿脚不好使，需要女儿照顾，我也不好强留她。她干活儿还挺麻利的，我也觉得很可惜……”

“她多大年纪了啊？”

须惠眯起眼睛，细细回想：“刚来我们店的时候……好像是十六七岁吧。回乡的时候已经年近三十了。你问她的年纪做甚？”

“没什么，没什么……”箕吉胡乱搪塞过去。他心想，阿品对小一郎来说，是母亲，是姐姐，也是朋友。阿品在抚养小一郎的过程中，也渐渐长大成人了。

“小一郎少爷好像真的非常想念阿品。”

“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听说阿品的老家在板桥那边。”

“这我知道，可我总不能带他去见阿品吧？”

须惠痛苦地说道。

“我哪儿有这个时间啊……再说了，他都有我这个当娘的了……”

“啊……对不住……”

箕吉把身子缩了回去。须惠也低头不语。只有蜡烛还在“咝咝”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