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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围坐在我家的大橡木桌前，除了母亲——她去邻居奥克塔维?贝奇大婶家串门有好一会儿了。尽管夜幕已经降临，天气仍然异常炎热，酷热还没有散去，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平时，莫里斯?苏特警督的脸上总是挂着和蔼平静的微笑，还有一种高傲的神态，然而今天，他显得非常紧张。他坐在桌子的尽头，两边是我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他们俩的脸都拉得长长的，显得十分焦虑和不安。

桌子上摆着从储藏室拿出来的柠檬水、冰啤酒、果酱和香烟，还有一大盘家里自制的小点心，算是桌上最可爱的食物了。两座烛台也摆在桌上，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所有事物都一览无余，我们的影子被烛光投射在干净的墙壁上。我家的老座钟敲了八下，如同丧钟般低沉。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警督开口了：

“在我们谈论这件事之前，我是不是有必要简单叙述一下红胡子一生的经历，好让这些孩子更容易理解整件事情？”他望着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以询问的语气说。

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点点头表示同意。

“阿尔萨斯地区经历了高卢人、罗马人、法兰克王国①、墨洛温王朝②和加洛林王朝③的统治。此后，查理曼大帝④的子孙争权夺势，打起了无休止的战争，然而最后，阿尔萨斯地区却落入日耳曼人的手中。阿格诺原本只是一座小城堡，就位于阿尔萨斯北部一片茂密森林中，依靠着莫黛河，是这里的第一座城堡。它是由埃格斯海姆⑤的休斯四世伯爵，霍亨斯陶芬王朝⑥的弗里德里希二世⑦……我想还是从这个王朝的祖先讲起吧。”

①法兰克王国（Les royaumes Francs）是公元五世纪末至十世纪末由日耳曼法兰克人在西欧建立的封建王国。八四三年分裂为三部分，即后来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雏形。

②墨洛温王朝（Les Mérovingiens）是公元四八六到七五一年统治法兰克王国的第一个王朝。

③加洛林王朝（Les Carolingiens）：公元七五一年开始取代墨洛温家族，正式坐上法兰克王国的王位。

④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732—814），法兰克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奠基人。他建立了囊括西欧大部分地区的庞大帝国，被后世尊称为“欧洲之父”。

⑤埃格斯海姆（Eguisheim）：法国下莱茵省阿尔萨斯地区的一个镇。

⑥霍亨斯陶芬王朝（Hohenstanffen）是欧洲历史上的一个王室。最初为现时德国南部士瓦本的世袭伯爵，后成为霍亨斯陶芬王朝。

⑦弗里德里希二世（Frédéric II），公元一一○五到一一四七年在位。

⑧布伦（Büren）：德国北部的帕德博恩大区的一个城市。

苏特特派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好的，曾经有一个叫施瓦本的骑士，娶了一位姑娘，叫希尔德加德?埃格斯海姆。这位姑娘的家族是阿尔萨斯的伯爵，很有权势，与阿尔萨斯的神圣罗马帝国相对抗。他们生下的儿子继承了以布伦⑧附近的一个小山丘命名的姓氏——霍亨斯陶芬。

“这个男孩叫弗雷德里克。作为家庭的长子，他长大后娶了国王的女儿阿涅斯，成为国王对抗教皇的坚强后盾——当然他自己的后盾是阿尔萨斯的伯爵家族。此后，他成为阿尔萨斯和施瓦本男爵。他的儿子奥多后来成了斯特拉斯堡的主教。

“也就是在奥多的房间里，弗雷德里克杀死了国王众多对手中最无能的一个——埃格斯海姆的休斯伯爵，并把伯爵的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占为己有。这件事使他母亲非常震惊，因为他母亲希尔德加德也是埃格斯海姆家族的一员。这一点我前面提到过，你还记得吗？

“弗雷德里克死后，他的大儿子——也被人称作‘独眼’——继承了他的家业和爵位。在查访家产的过程中，独眼被莫黛河边一片风景吸引，于是决定修葺那里原有的小城堡，并打算将城堡附近的小镇用围墙保护起来。

“但独眼并没有当国王，被选为国王的是他的弟弟康拉德。独眼的儿子也叫弗雷德里克，他住在国王的后宫，然而他父亲却一直蓄谋政变，并在整个莱茵河畔的高地修建了许多堡垒。每座堡垒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一座就在我们阿格诺……这位弗雷德里克，后来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为阿尔萨斯和施瓦本男爵，随后成为国王。他也就是我们说的红胡子弗雷德里克。这个名号是从他满脸金光闪闪的大胡子得来的。

“红胡子弗雷德里克头脑聪明，并且仪表堂堂。阿格诺的这座城堡是他在阿尔萨斯地区最喜爱的一处住所。他将城堡进行了扩建和美化，装修得如同一座气势恢弘的教堂。红胡子国王下榻时，那里就会摆放许多皇家奇珍异宝，比如查理大帝的剑、君王手杖、皇室斗篷、黄金马刺、查理大帝的王冠……而珍宝中的珍宝，是耶稣受难时留下的圣物。

“红胡子十分喜爱住在这座城堡里。他娶了勃艮第的贝亚特丽斯，这个女子讲奥克语①，红胡子让她教他吟诗，那无疑是一段诗意的岁月。那个时候这座城市得到了迅速的发展，这也正合红胡子的心意。然而，一一八九年的一天，红胡子随十字军东征，将那些稀世珍宝交与手下的几位诸侯保管，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人们不相信红胡子已经不在了，他们常常说在冬天寒冷而漫长的夜晚，红胡子弗雷德里克会回到他的城堡，向人们讲述他是如何艰难地骑行，横穿法兰西帝国的。

①奥克语，又名奥克西唐语，是印欧语系罗曼语种的一种语言，残留不少中世纪的语言特征，主要通行于法国南部、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山谷，以及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

“红胡子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二世非常重视阿尔萨斯地区。他不在的时候，就把这里交给阿格诺的大法官阿尔本?沃尔弗林管理。这位大法官为人谦逊，凭借着他的才华和智慧管理着这座城市，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年，但这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这时，国王的小儿子发动了政变，并且和大法官一拍即合，在城市的外围重新修建了围墙，围住了原先的阿格诺地区。

“当弗雷德里克二世国王回到这里时，平息了政变，将他的儿子流放到边疆。

“而阿尔本?沃尔弗林大法官的态度却一直很难捉摸。这个出身农民家庭的人，承蒙国王的诸多恩典，怎么能就这样背叛国王呢？他的财产有没有全部充公？他是不是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家中？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他死在了自家的床上。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他是做了自我了结，还是妻子因为刺激过度而发疯把他勒死？这一切都是谜。

“然而，对他的死，民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人们发现阿尔本?沃尔弗林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钢剑。他家当时是被全面监视的，守卫非常森严，没有人能随意进出。而且，事后那把插在他胸口的钢剑也神秘地消失了。还不止这些，据一些居民讲，他们曾经看到红胡子昔日的身影。他穿着十字军出征时的制服，在起义叛军居住的小路边霍霍地磨亮他的剑。还有人私下讲，在红胡子死之前，曾经立下一个诅咒，诅咒那些藐视他和他的城堡的人，从而保护自己的城市和王权。

“显然，这些我都是听我祖父讲的，他是从圣乔治教区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读到的，书上只讲了这么一点点有关这件事的内容。”

“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莱昂纳多顿了一下说道，“但是那个时代人们对神灵和鬼魂非常敬畏，我只能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这个故事就此打住，”苏特警督表情严肃地说，“时间久了人们也许就渐渐淡忘了。但是，接下来又发生了其他的事。